Bechtel是一家成立于1898年的老牌总包商，在漫长的经营岁月中曾先后负责过西北太平洋铁路、胡佛水坝、跨阿拉伯管道、圣奥诺弗雷核电站、洛杉矶奥运会工程项目等品牌工程，可谓是根正苗蓝、身经百战。

然而，本项目的“奇幻漂流”就此开始。随着约定时间越来越近，NASA一次次被总承包商坐地起价，2022年预估的建造预算已经超过14亿美元，2023年底达到近15亿美元，2024年6月又涨价到18亿美元，且要推迟到2027年9月才能交付。结果才过了2个月，审计组预计项目开支将攀升到27亿美元，并且交付时间将推迟至2029年春季。

而NASA原本预定该发射车的一大任务，是要在2028年9月进行的阿尔忒弥斯4发射任务……

此外，NASA的审计组还发现，主承包商Bechtel对于项目复杂性的估计严重不足，分包管理上存在严重问题。例如Bechtel将46%的钢铁制造分包给一家二级分包商，但却没有与其签署分包合同，分包商一直收钱不办事，导致进度严重延误……一个全国顶级的老牌总承包商，居然能和分包商不签合同就打钱，这可信度多高，有多少猫腻，读者朋友们可以自行判断。

更绝的是，NASA与Bechtel之间签订的是成本加成合同。即合同签订时，双方只约定工程质量，承包商根据发包方的工程要求施工，造价结算则随行就市，所以为了工程质量出现的价格上涨，也就将由发包方NASA承担。

在实际操作中，与材料相关的各项成本，直接增长了50%，管理费用也增长了类似的规模，加班成本和分包商的开支翻了一倍都不止。此外建设进度中还出现了发射车较设计超重，由此产生的延误时间费用结算，以及改造所需的建造开支和加班费用，也统统将由NASA承担。

在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后，到2024年春季，整个移动发射车刚刚搭完一个基座的框架。就这样，NASA夸奖这是一项“里程碑一般的成就”，显示了总包商“卓越进展的表现”。

图5.2 截至2024年春ML-2项目的进展照片，居然就这么夸上了……该项目审计报告

审计组的结论是：尽管NASA努力提高项目绩效，但ML-2的成本和进度并不可持续【8】。

可这结论有什么用呢？已经花掉的钱无法追回，没有人因此被追责，至于后续的工程款还得接着付。唯一的意义可能就是留下一份公示的报告揭开冰山一角，让大家发现哪怕是国家级重大项目，一群经手人连演戏都懒得演了。

六、军队稽核老大难：巨额资金流向不明，年年审计无法通过

199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首席财务官法案》，要求联邦政府的所有部门和机构制定可审计的会计系统，并接受年度审计。但在实际操作上，五角大楼成了例外。在历次的国会、审计机构和媒体的调查中，都发现了国防部挪用资金、删除记录、监管缺位、虚报账目等问题。

甚至据五角大楼的前职工举报，国防部还颇有经济头脑，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经常用高估的通货膨胀率来测算武器系统价格，并将差额计入所谓的“合并盈余账户”（Merged Surplus Account），事实上也就是存入了自己的小金库。经年累月后，资金流向愈发混乱，审计难度水涨船高。

2001年9月10日，就在“911”事件发生1天前，时任美国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承认，高达2.3万亿美元的资金流向无法被追踪，平均下来相当于全国人均“蒸发”8000美元。拉姆斯菲尔德当时还称这是 “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a matter of life and death）【9】。

美联社后来还对此辟谣，说国防部长的表态被歪曲了，是技术过时（outdated technology）导致了数据未被充分记录【10】。那么既然早早就暴露出技术问题，现在总该解决了吧？

然而冷酷的现实是：十几年后，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所谓的“辟谣”反而越看越像造谣传谣。

密歇根州立大学政府经济学专家马克·斯基德莫尔（Mark Skidmore）教授领衔的研究小组就发现，1998-2015年间，五角大楼居然会有累计21万亿美元的资金流向是无法追踪、记录或解释的【11】。这个金额不仅远高于历年军费的合计，还超过了美国2019年以前的GDP。当然由于金额过于巨大，所以部分金额可能源自是国防部和军队不同部门间未能轧差的重复记录，可是海量原始记录的遗失删改本身就证明做账的极不严肃和巨大猫腻。

图6.1 反映军费记录云遮雾绕的美媒漫画网络图片

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披露，国防部连续多次未能通过独立财务审计，五角大楼甚至无法告诉你它的所有建筑物在美国的什么位置，无法说出它雇佣了多少承包商和分包商【12】。

甚至连美国国防部自己都无奈承认，多轮审计后依然不尽如人意【13】。

图6.2 美国国国防部2022年对自己审计的评价

和NASA看到ML-2只搭了个基座就自夸“卓越里程碑”一样，在连续数年审计没有通过的情况下，美国国防部还能够自夸“审计进展”，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到2023年，美国国防部已经连续第六年未能通过年度审计，且一半资产无法入账。国防部监察长办公室直接对其2023财年合并财务报表发布了免责声明，这意味着它在审计中遇到了包括资料匮乏在内的严重限制，已经无法对财务报表的真实性、准确性和完整性做出合理判断，甚至无法对审计结果发表意见。

在针对国防部29个部门的独立审计中，仅有7个取得了无保留意见【14】，即审计人员确定财务报表合理，符合公认的会计原则；1个是保留意见，即审计人员认为有未列入财报的错报或未被发现的错报可能性；3个是存在仍待解决的问题；18个收到了同上的免责声明【15】，其中只有7个无保留意见涉及的问题相对次要。

图6.3 2023财年美国国防部财务各分项审计意见美国国防部2023财年审计报告

2023财年审计工作使美国海军陆战队成为第一个获得无保留意见的军种。国防部又一次激动地在次年发布的《财务改善和审计修正报告》的开篇第一句就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并说“这是一项重大成就”【16】。

美国《国家》杂志在追踪报道中曾经如此评价：五角大楼的会计欺诈转移了千百亿美元，这些资金本可用于满足其他国家需求：医疗保健、教育、创造就业机会、气候行动、基础设施现代化等等。事实上，五角大楼的会计欺诈相当于大规模的盗窃——不仅盗窃了美国纳税人，还盗窃了国家的福祉和未来。

针对美国军队这一团烂账，连特朗普也一直在谴责，美国存在着一个包括军工复合体在内的深层政府（deep state），正在真正操纵这个国家【17】。

可是即使谴责了，那又如何？事实已经证明，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他们都不敢在竞选议题上去触及腐败和浪费分毫，正如《美国两党药方：如何背离了经济基本面和民众关切？》里所说，在探讨经济问题时，根本不敢触及生产关系中的垄断与剥削分毫。

当然，不可否认，美国依然是全球最为强大的武装，也是唯一一个还能够进行全球部署的超级大国铁拳。可是这双锻造了200年的铁拳正在被不肖子孙们挥霍与糟践，变得日益虚弱。

当美军的飞机像甩包袱一样从伊拉克和阿富汗匆忙起飞；当美军的声明把导弹袭击后的中东基地伤亡一律归因为心脏病和脑震荡；当美军的舰艇在红海面对胡塞武装都渐露疲态，风已起于青萍之末，而日益腐朽的根基让这萍草的飘舞更显仓皇。

他们正在回避这场大风、粉饰这场飘舞，而我们正在赶超中见证这一切。

2023年6月，我国苏州舰（远）与美军钟云号在台海的相遇颇有意境，虽然苏州舰的吨位还较钟云号小了一截，但是尽显军容的崭新、严整和灵活，与锈迹斑斑的钟云号形成了鲜明反差。再过十年回看本照，会是中美两军的时代缩影。腾讯网

注释：

1.国新办，新时代的中国国防，https://www.gov.cn/zhengce/2019-07/24/content_5414325.htm，2019-7。

2.Stephen Losey，US Air Force warns of aging fighters, poor purchasing efforts，https://www.defensenews.com/air/2022/09/12/us-air-force-warns-of-aging-fighters-poor-purchasing-efforts/，DefenseNews，2022-9。

3.Caitlin M. Kenney，Fewer Military Families Would Recommend Uniformed Service, Survey Finds，https://www.defenseone.com/policy/2022/07/fewer-military-families-would-recommend-uniformed-service-survey-finds/374481/，Defense One，2022-7。

4.Jack Tsai & Robert A. Rosenheck，Factors for Homelessness Among US Veterans，Epidemiologic Reviews，2015-1。

5.Angelica Stabile，US veterans demand fixes for homelessness, health care crises from future administration, poll finds，https://www.msn.com/en-us/health/other/us-veterans-demand-fixes-for-homelessness-health-care-crises-from-future-administration-poll-finds/ar-AA1pekCF?ocid=BingNewsSerp，FOX News，2024-8。

6.Tamara Dubowitz, Andrea S. Richardson, Teague Ruder, Catria Gadwah-Meaden，Food Insecurity Among Veterans，RAND，2023-9。

7.David Vergun，NASA, DOD Agree to Collaborate More Closely in Space，https://www.defense.gov/News/News-Stories/Article/Article/2356511/nasa-dod-agree-to-collaborate-more-closely-in-space/，DOD News，2020-9。

8.NASA Office of Inspector General，NASA’s Management of the Mobile Launcher 2 Project，2024-8。

9.Aleen Sirgany，The War On Waste，https://www.cbsnews.com/news/the-war-on-waste/，CBS News，2002-1。

10.Angelo Fichera，No, the US government didn’t ‘mysteriously lose’ trillions of dollars the day before 9/11，https://apnews.com/article/fact-check-us-government-trillions-lost-sept-11-670264168912，AP Fact Check，2023-9。

11.Dave Lindorff，Exclusive: The Pentagon’s Massive Accounting Fraud Exposed，https://www.thenation.com/article/archive/pentagon-audit-budget-fraud/，The Nation，2018-11。

12.Bill Chappell，The Pentagon Has Never Passed An Audit. Some Senators Want To Change That，https://www.npr.org/2021/05/19/997961646/the-pentagon-has-never-passed-an-audit-some-senators-want-to-change-that，NPR，2021-9。

13.DOD News，DOD Makes Audit Progress, But Much More Needs to Happen, Official Says，https://www.defense.gov/News/News-Stories/Article/Article/3219566/dod-makes-audit-progress-but-much-more-needs-to-happen-official-says/，2022-11。

14.这7个部门分别是：军事退休基金（Military Retirement Fund）、军营超市局（Defense Commissary Agency）、国防合同审计局（Defense Contract Audit Agency）、国防财务和会计局（Defense Finance and Accounting Service）、美国陆军工程兵团（U.S. Army Corps of Engineers）、国家侦察局（National Reconnaissance Office）和国防卫生局（Defense Health Agency）。

15.US Department of Defense，FISCAL YEAR 2023 AUDIT OVERSIGHT REPORT，2023。

16.US Department of Defense，Financial Improvement and Audit Remediation Report，2024-7。

17.Bob Ortega, Kyung Lah, Allison Gordon and Nelli Black，What Trump’s war on the ‘Deep State’ could mean: ‘An army of suck-ups’，https://www.cnn.com/2024/04/27/politics/trump-federal-workers-2nd-term-invs/index.html，CNN，2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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