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儿童节刚过，关于小学生教材的争议却一直热度不减。

此事缘起于4月20日，“察网”发表了署名为宝贝安静的文章《和平演变要从你的孩子搞起？人教版小学语文教材已严重西化》质疑人教版小学语文教材美化西方人，丑化中国人，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各路观点不尽相同，观察者网本着谨慎态度多方求证，发表相关文章进行讨论，比如《小学课本里真的藏着“和平演变”？，既肯定部分网友的文化自觉态度，也提醒从更加谨慎客观的角度来考察，避免简单的情绪化攻击和申诉。6月1日，有署名“吴斌”者在“察网”发表《【六一节，再关注下孩子们的教材问题吧】对人教版小学语文教材西化问题的认真研究》一文，以之前观察者网文章的读者反响为引子，再次试图从多个方面论证教材存在故意西化的问题

我们认为，虽然此文作者并未完全理解观网文章的意图，但显然很重视观网文章，而且排除情绪因素，文章的大部分研究是认真的。因此，我们再次联络了之前曾就此问题做过一些统计的教育创业者、中信青年学会会员林晓慧。在他看来，察网此文作者确实对教材内容了解非常透彻，对教师用书也很熟悉，并据此提出对教材的不同“单元板块”概念以及“精读、略读”课文需要分开统计的观点，这是非常有价值的。

此前林晓慧统计的是一到三年级的全部课文，而吴斌一文改变了统计口径，统计的是一到六年级的“智慧”“品质”“环保”单元课文。而做这样的技术处理，给出的理由是，“爱国”“革命先辈”单元等本来就没有崇洋媚外空间，所以不纳入统计。同时，他认为大量赞扬中国人的课文其实是略读课文，重要性要打折扣。林晓慧认为，如果这几点属实，那么这些统计方法的改动在技术上是成立的，值得接下来的统计研究者吸收借鉴。不过吴斌文章的缺陷也依然显眼，应该还有三个可以改进的方向：

第一，案例不能说明问题，最后还是得靠统计说话。该文前半部分依然存在老问题，和“宝贝安静”一文一样，只列举案例，不给出统计数据，所以读者无从知道是否存在裁剪数据的问题。比如之前林晓慧已经找出了几篇从品质上批评外国小孩的课文，但吴斌文章依然没有提及。而批评中国人的例子依然被拿出来反复地强调。因此，吴斌一文依然存在有偏采样的嫌疑，很难说是在技术上能够结题的文章。

第二，统计分类还有改进空间。比如说，把早期在传统意识形态下入选的歌颂苏联、东欧相关外国人的文章，与近年入选的西欧北美的文章，混在一起没有分开，这是不恰当的。众所周知，这两类文章入选的年代、政治意图都是截然不同的，应该分开统计。在这一点上，无论是林晓慧早期的统计，还是吴斌最近的批评，都没有考虑到，需要改进。否则有“凡是外国人出现我就不高兴”的嫌疑。

第三，最好对教材演变历史也进行统计分析。关于教材西化与否，除了要看静态的现状，还要历史地研究每篇课文入选的时间、作者背景、编者在原文基础上修改了什么字句。甚至还需要梳理一下在增补新文的同时，曾经删除过什么文章，等等。如果真能做到，可进一步增加分析的说服力。看得出来吴斌一文已经给出了一些课文原文和修改历史的分析，比如把朝鲜原文改成日本名字、对“印第安土地”文章做了有“美化殖民”嫌疑的修改，等等，这些案例是非常值得警惕的。从教学技术上讲，吴文中提到人教版教材中“通过外国人名认字”，这一点确实荒谬，值得批评，应该推动编者改正。有必要为此进行专门统计研究，在保证无偏采样的基础上评估一下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从而增加说服力。

总之，从研究的角度看，吴斌一文给出了不少扎实的新材料新视角，价值很大，但对材料分析的科学性，还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仍值得各方共同努力。最好是能结合其材料和视角，继续把这个研究做下去，做出在口径上、分类上令人信服的统计结论。学者不是斗士，不用急于站队表态，把事情弄清楚是讨论的前提。

小学生教材西化，甚至存在着“和平演变”的可能，这样耸动的观点确实刺激，也值得各方，尤其是教育界人士采取科学严谨的分析。在一个“民国范”流行的时代，课本里混入对民国的美化也是可能的。但文章后半段认为“萧红回忆美好童年就是美化民国，梁晓声描写60年代辛劳的妈妈就是抹黑共和国”，这个逻辑就比较勉强了，也偏离了文章前半段讨论的逆向种族主义主题。

林晓慧和编者都认为，现代社会的诸多政治、经济、生活方式，其理论、概念、模式出自西方的占很大一部分。无法否认的是，相比于百年前，当下的政治、社会生活和西方联系更为紧密。为了给孩子们更好的教材，警惕西化的同时也要警惕盲目指责西化。做好文化政治工作离不开统计，但又必须超越统计层面的认识，从历史和理论的高度深刻理解中国与世界，中国人与世界文明的关系，不可做简单的割裂式思考。这一点，除了质疑者需要注意，教材编写工作者更需要注意。教材编写组领域如果缺乏理论人才，可能比质疑者缺乏理论人才后果更严重。

观察者网将名字与观网容易混淆的“察网”此文转载，供读者进一步讨论。也欢迎有识之士，尤其是人教版教材相关编写人士提供一线的视角和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