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欧派”与“亲俄派”之争撕裂摩尔多瓦

本次摩尔多瓦“入欧公投”的核心议题是，若支持加入欧盟的阵营取得胜利，摩尔多瓦国家宪法将增添有关摩尔多瓦人“欧洲身份”的表述，并将融入欧盟确立为国家的一项战略方针。此外，宪法还将纳入加入欧盟创始条约及修订法案的相关条款，并明确规定欧盟法案与摩尔多瓦法律相抵触时候具有优先地位。这些宪法修正案的通过仅需简单多数票的支持。

在仅以微弱优势通过“欧洲一体化”方案后，桑杜宣布：“摩尔多瓦人民已做出了自己的抉择。”她强调：“是海外公民的选票阻止了摩尔多瓦的欧洲之路被窃取。”

“亲俄派”对选举公平性的质疑并非空穴来风：在摩尔多瓦的35个选区中，仅有9个选区的选民支持“亲欧派”，其余选区的选民均表达了反对意见。最终投票结果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侨民选票”，但“侨民选票”的不透明性使得公投结果的公信力备受质疑。

以加告兹自治州为例，该州共有13.5万居民，在统计了所有选票后，有高达94.84%的选民反对加入欧盟。桑杜在该地区的得票率仅为约2%，排名第五。斯托亚诺格洛则获得了近一半加告兹人的支持。德涅斯特河左岸的选举情况同样引人关注，在摩尔多瓦选举期间，超过62%位于德涅斯特河左岸的摩尔多瓦人反对加入欧盟。

这使得斯托亚诺格洛在总统大选中也赢得了德涅斯特河左岸的支持，得票率为35.41%，而桑杜的得票率仅为25.21%。甚至，在桑杜的家乡法莱斯蒂区，她也仅排名第三，不仅落后于斯托亚诺格洛，也远落后于在该地区得票率第一的雷纳托·乌萨蒂（总得票率第三）。

摩尔多瓦民众投票 网络截图

总体而言，这次“二合一”选举并未让桑杜和“亲欧派”确立起绝对优势的地位，反对派的质疑声反而让她倍感头疼。在即将到来的第二轮选举中，桑杜呼吁亲欧选民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而反对派也呼吁大家团结起来，共同反对桑杜。

摩尔多瓦此次选举的争端，实质上是“亲欧派”与“亲俄派”之间的激烈对抗，而关于摩尔多瓦总统选举的纷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该国各派系之间的较量也远未平息。

在本次“二合一”选举之前，摩尔多瓦中央选举委员会曾拒绝了反对派组织“维多利亚胜利集团”的参选资格。该政治集团于由五个摩尔多瓦反对党组成，其中包括“肖尔党”、“复兴党”、“机会党”、“维多利亚”党和“拯救摩尔多瓦力量”党。其于今年4月21日，在莫斯科举行的一个论坛上宣布成立。伊兰·肖尔被任命为集团执行委员会主席，加告兹地区领导人叶夫根尼娅·古苏尔则担任执行秘书。

摩尔多瓦当局随即宣布这一新反对派集团为“叛徒、罪犯和克里姆林宫特工”，并立即对其活动人士进行了各种打压，包括拒绝前往莫斯科参加活动的该党团相关人士入境等。因此，摩尔多瓦中央选举委员会不允许“维多利亚胜利集团”的候选人参加总统选举，这一决定并不令人意外。

针对取消这一政治集团参选资格的理由，摩尔多瓦中央选举委员会副主席帕维尔·波斯蒂卡（Pavel Postica）解释道，选举委员会是“基于所发现的违规行为”而拒绝了该组织的参选申请，并指出“胜利集团”未能遵守委员会在区块名称、融资方式以及其他相关规定方面的要求。具体而言，是因为“维多利亚胜利集团”与组成该集团的其中一个政党“维多利亚”党的名称相似。

然而，“维多利亚胜利集团”被宣布违法，更多是因为该组织内部包含了一个名为“肖尔党”的反对派党团，该党领导人伊兰·肖尔是现总统玛雅·桑杜的强硬反对者，曾被定罪并遭到通缉。肖尔党领导人奥雷留·科伦科曾公开表示，摩尔多瓦中央选举委员会拒绝登记“维多利亚胜利集团”，是在执行总统玛雅·桑杜的指示。

不仅伊兰·肖尔与摩尔多瓦现任总统马娅·桑杜之间存在着极深的矛盾。该集团在选举中提名的候选人瓦西里·博利亚也是摩尔多瓦一位备受瞩目的政治人物，他主张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摩尔多瓦本地语言，并倡导“务实经济”，还是摩尔多瓦唯一一位明确呼吁与俄罗斯实现关系正常化的政客（其立场相较于在此次总统大选中被反对派支持的亚历山大·斯托亚诺格洛更为明确）。

除了党派与政客之间的斗争，摩尔多瓦“亲欧派”与“亲俄派”之间的斗争根植在尖锐的地区矛盾里。除了广为人知的德涅斯特河左岸问题，加告兹问题也是其中的重点。

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摩尔多瓦地方政府制定了“与罗马尼亚和平统一的方针”，对俄语和俄语人口的系统性打压开始遍及前摩尔达维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地区。苏联解体后，摩尔多瓦东部出现自行独立的“德涅斯特河沿岸摩尔达维亚共和国”，在南部也有同样自行独立的“加告兹共和国”。

1994年12月，摩尔多瓦新政府与加告兹签署和平协议，1995年加告兹成为摩尔多瓦境内的自治州。2014年，加告兹举行了全民公投，绝大多数居民（97%）投票赞成与俄罗斯结成关税同盟。自2015年以来，加告兹地区一直由女性领导，现任领导人是叶夫根尼娅·古苏尔，是坚定的“亲俄疑欧派”。由于与俄罗斯的合作政策，摩尔多瓦当局几次指控古苏尔犯有“叛国罪”。

根据摩尔多瓦宪法，各地区的政府领导人应在摩尔多瓦中央政府中获得一个职位，但摩尔多瓦当局长期拒绝给予古苏尔任命，总统玛雅·桑杜于今年3月18日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她不打算签署任命古苏尔为政府成员的法令。加告兹地区与摩尔多瓦中央的关系由此进一步恶化。对于玛雅·桑杜而言，古苏尔是一个潜在且危险的政治竞争对手。

古苏尔宣示的政治路线与桑杜所坚持的路线也不同。今年3月接受俄新社采访时，古苏尔曾质疑桑杜的“欧洲一体化”政策，宣称摩尔多瓦应“遵循历史记忆”与俄罗斯开展友好合作：“欧洲一体化是执政党向摩尔多瓦选民兜售的一个美丽的童话，但现实却并非如此，我国居民并没有享受到欧洲的生活水平，而是陷入了经济停滞”。

此外，古苏尔还批评桑杜没有考虑整个摩尔多瓦的国家利益，也违背了传统上主张与俄罗斯友好的加告兹人的立场。

加告兹（下方黄色地区）和德左（上方黄色地区）共和国 网络截图

今年3月初，在索契青年论坛期间，古苏尔会见了俄总统普京。在会后，她在她的Telegram频道中指出，她和普京“谈到了复杂的地区地缘政治问题”。在回到摩尔多瓦后，古苏尔又发表了重要声明，表示她已经将几乎所有的反对派领导人：弗拉基米尔·沃罗宁（共产党）、伊戈尔·多东（社会党）、伊兰·肖尔以及复兴党的领导凝聚在一起，并誓言要推翻玛雅·桑杜的统治（4月21日，反对党联合党团“维多利亚胜利集团”成立）。

今年6月5日至8日，古苏尔受邀参加了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6月9日又与伊兰·肖尔一起在莫斯科举行的“维多利亚胜利集团”的代表大会上发表讲话。可以说，摩尔多瓦反对派联盟“维多利亚胜利集团”的成立，叶夫根尼娅·古苏尔在其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而玛雅·桑杜在此次“二合一”选举中遭遇的险情，也与古苏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摩尔多瓦内部的政治冲突，从表面上看是政客个人和政治党团之间的纷争，但其根源深植于地方与中央之间的路线分歧。

总结

俄罗斯与西方国家几十年来一直在争夺摩尔多瓦，但双方在摩尔多瓦的“代理人”历来都丑闻不断，以致该国社会对政府越来越失望。

2020年，玛雅·桑杜通过“非传统方式”取得了成功：她拒绝表明自己的外交立场，而是强调她将专注于解决腐败和贫困等问题，并改革和加强国家机构。她领导的政党，行动与团结党用“这是好人的时代”的口号助力桑杜当选为总统。2021年，桑杜再次领导行动和团结党赢下了议会选举，从而在名义上实现了自己在摩尔多瓦政坛上的“一家独大”。

然而，这两次选举均发生在新冠疫情肆虐期间。随后能源危机、俄乌冲突等又接踵而至，导致数百万乌克兰难民涌入摩尔多瓦，供应链也遭受重创，这导致桑杜的统治地位并不稳固。由于西方制裁，摩尔多瓦农民的传统出口市场——俄罗斯和白俄罗斯——也变得难以进入。此外，桑杜政府的司法改革遭遇失败并引发丑闻，反腐败斗争也未能取得成效。这些因素导致摩尔多瓦民众对当局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

与此同时，欧盟全力支持桑杜及其领导的行动和团结党。摩尔多瓦的许多非政府组织（NGO）和媒体都受益于欧盟的资助。2022年至2023年间，欧盟向摩尔多瓦提供援助，以减轻能源危机对民众的影响。2021年，欧盟成立了“欧洲和平基金”，旨在帮助摩尔多瓦、格鲁吉亚和乌克兰解决安全问题，该基金在2021年至2027年间的预算高达50亿欧元。

玛雅·桑杜本人也深受欧盟各国领导人的欢迎。今年3月初，她前往巴黎会见法国总统马克龙，并签署了摩尔多瓦和法国之间的防务合作协议。法国承诺“坚定不移地支持”摩尔多瓦“在其国际公认边界内的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并表示“全力支持”摩尔多瓦落实为加入欧盟所预备进行的改革。

然而，西方的支持并没有改变桑杜在其国内的下滑趋势。国际共和研究所委托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玛雅·桑杜的反对率为57%，高于被指控挪用数十亿美元并被缺席定罪的伊兰·肖尔49%的反对率。

尽管伊兰·肖尔并没有参与此次摩尔多瓦总统大选，但这对于桑杜来说仍然是一个令人担忧的信号，“二合一”选举的结果证明，玛雅·桑杜的地位并没有那么的牢固。摩尔多瓦现当局面临的形势十分复杂，秋季总统之争的结果也并非板上钉钉。几乎对半开的入欧公投结果也意味着摩尔多瓦的政治斗争与分裂还将继续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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