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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晖:世纪的诞生——20世纪中国的历史位置
关键字: 汪晖世纪的诞生汪晖中国20世纪汪晖论文汪晖著作对于康、梁的君主立宪主张和尊君态度,革命党人心知肚明,但他们也同样需要从对于法国革命的解释开始。1907年,寄生(汪东)在《民报》发表《正明夷“法国革命史论”》,对于康有为所举各条一一反驳,但并非从事实上全面否定,更多是从事理上加以辩驳。例如,康有为批评法国革命后仅设下议院,而未设上议院,汪东表示赞成,但继续申辩说:“所谓政治革命者,亦以革专制云尔。今君权专制去,而民权专制来,本已悖乎初愿,此非效法美国之罪,而效法之未尽善者之罪也。”针对革命可能遭致列强干预的观点,汪东提出中国的位置与美国同,远离欧洲,不似法国置身欧洲列国之势,革命并不会引发列国瓜分的后果。
《新民丛报》与《民报》的辩论聚焦于革命与立宪,但伴随对于帝国主义时代认知的深化,有关国家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思考渐渐成为晚清民族主义浪潮中具有独特内涵的范畴。
几乎与幸德秋水、自强、梁启超等人从爱国主义、军事主义和国家形态的角度思考帝国主义现象的同时,从经济竞争的角度观察帝国主义现象也渐成趋势。1902年,《新民丛报》第11期和第14期连载了雨尘子的长文《论世界经济竞争之大势》,开宗明义重新界定19世纪与20世纪,认为前者为“欧人内部竞争之时代”,后者为“欧人外部竞争之时代”。这也正是此后梁启超区分内竞的民族主义与外竞的民族主义的依据,即两种民族主义的区分不仅是类型上的区分,而且也是时代的区分。内部竞争是国家内部的政治竞争,集中于民族主义与政治主权,而外部竞争以争夺无主权的和有主权的土地为中心,“皆经济上之竞争也”,聚焦于经济竞争与保障这一经济竞争的政治主权。
19世纪的政治革命通过立宪改革明确和强化了所有权,也促成了竞争从政治领域向经济领域的转化。在劳动力、土地和资本等生产三要素中,资本的规模和流通状态至关重要,前者涉及生产能力,后者涉及消费能力,两者均以能否获得更大规模的市场为前提。
“英之于南非,美之于菲律宾,犯天下之不韪而不辞,弃历史传来之主义而不顾,掷莫大之军费而不吝,果何所图哉?是岂沙土勃雷、张伯伦、麦坚尼诸氏轻功好武之结果欤?是不然。全英、全美国民之爱财产之心膨胀也。”正由于此,20世纪的英、美、德、日已经不是19世纪以政治野心、军事野心为动力的列强,而是“以少数之资本家求资本之繁殖”为动力的经济体。
“今日所谓大英王国、北美合众国、大德联邦、大日本帝国,皆一公司也……所以异者,唯其目的,非以谋国中一公司一业务之利益,谋全国各公司之公共利益也。”雨尘子反对用尼采的极端个人主义或达尔文的进化论来解释帝国主义。在他看来,欧洲列强的军备和海洋扩张与工商业关系密切,帝国主义现象必须从经济的角度给予解释。
“今日之世,兵赖商,商亦赖兵,而成此经济竞争之形势。”所谓文明与野蛮、天职与义务、自由贸易和自由航行等欧洲文明论的修辞都是对于“帝国主义”之原因的纹饰。由此,他将19世纪民族主义与20世纪帝国主义做了性质上的区分:“夫民族主义者,前世纪政治之竞争,其大半皆由此;帝国主义,即民族膨胀之结果也。然民族合一膨胀,则全属经济上之问题。帝国主义,因经济之竞争而行于列国也。”
19世纪与20世纪的变迁伴随着经济竞争的中心从大西洋、印度洋向太平洋的转变,或者说,从美洲、印度向中国的转变。这一转变的标志性事件是义和团运动,即庚子之乱。
“于是乎自甲午大败以来,列国竞争之中心点,一转而至于太平洋,注乎中国。”“及庚子之乱,而列国之手段又一变,前之瓜分主义,势力范围主义,一转而为领土保全、门户开放主义矣。”“瓜分云者,势力范围云者,皆政治上之侵略,列国互角之手段;保全云者,开放云者,皆经济上之侵略,列国共同之手段也。盖慑于义和团之乱,知吾族之有抵抗力而避之也。呜呼,至是而吾国遂亡于列强共同之经济侵略之手矣!庸讵知经济上之侵略,较之政治上之侵略,其为祸乃更烈也!”
庚子事变后,列强没有要求中国割让土地,而是索取赔偿和修订通商条约,其奥妙即在让中国成为列强经济上之领土,“彼盖深知世界贸易之中心点,将移于太平洋,而集注乎中国,幸此之乱,先定百年大计,使永为世界第一安全市场,则将世世子孙,食其利而不尽”。“二十世纪之政治,非政治之政治,而经济之政治也。观帝国主义所由来,列国军备所由盛,则今日舍经济外,更无所谓政治也。”
1903年,梁启超游历美国,他的政治思考也由君主立宪向国家有机体学说转变。这一转变的契机正是对以美国为代表的新型帝国主义及其运行机制的贴近观察。在前已提及的发表于同年的《二十世纪之巨灵 托辣斯》的开篇,他发出惊人预言说:不出百年,世界将仅存数大国;不出五十年,世界将仅剩数十家大公司;政治上的一切机关和武备,均为“保障经济生产之附庸”。这篇文章的标题与幸德秋水的《二十世紀の怪物 帝国主義》相互呼应,从不同的角度探索作为20世纪之特征的帝国主义,但在思想上最接近的论述或许是马克思的女婿保尔•拉法格(Paul Lafargue)发表于1903年4月的法文作品《美国托拉斯及其经济、社会和政治意义》一书。
保尔•拉法格
早在1896年,拉法格在《驳对卡尔•马克思的批评》中批判帕累托理论,论述自由竞争必然导致垄断,进而分析了垄断组织对国家机器的操纵。在1903年论美国托拉斯的著作中,拉法格以详细的数据,研究了托拉斯造成的资本和生产规模的空前集中,说明金融资本如何跨越国家边界,对世界市场进行控制和争夺。
他以美国为例,说明金融资本的控制远远超出了经济领域,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对美国社会的宗教、政治和精神生活的渗透和影响。在托拉斯的时代,金融资本也操纵国家的外交政策,例如美国的门罗主义和对太平洋地区的殖民和渗透,均与这一新型的经济组织的出现及其利益诉求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果说早期的殖民主义注重于对殖民地居民的财富和自然资源的掠夺,而由生产集中产生的生产过剩却致力于对世界市场的占有。
梁启超从自由与干涉的对立观察当代的变化,他的错漏甚多的观察中也包含了若干与拉法格的论述相互印证的发现。早在19世纪五六十年代,欧洲的资本和生产集中的结果之一是德国卡特尔的出现,而1873年世界经济危机爆发之后,垄断组织与集权获得长足的发展。梁启超发现:
夫帝国主义也,社会主义也,一则为政府当道之所凭藉,一则为劳働贫民之所执持,其性质本绝相反也。故其实行之方法,一皆以干涉为究竟。故现代所谓最新之学说,骎骎乎几悉还十六七世纪之旧,而纯为十九世纪之反动。嘻!社会进行之线路,谁能画之?谁能测之?岂有他哉!亦缘夫时之适不适而已。喻斯理也,乃可以观察托辣斯矣。
20世纪是对18、19世纪的反动,同时又是对16、17世纪的回归。所谓18、19世纪,即由重农学派、亚当•斯密所代表的自由竞争、自由贸易、自由市场、劳动力和资本自由流动的潮流,在政治上则体现为大革命所带动的以个人自由、财产权和新型国家的政治潮流。所谓16、17世纪,则是由欧洲重商主义,尤其是法国柯尔贝尔和英国克伦威尔所代表的晚期重商主义潮流,如开源节流、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国家扶植工业发展、增加税收;商业上重视国家干预,在对外贸易上实施关税保护制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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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李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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