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把美国所有家庭按照收入从高到低排序并统计每个收入区间的家庭数量，由下图可以看出，中间收入水平的家庭数量最多，可以说基本符合所谓“橄榄形社会”的理论预期。

美国各收入水平内家庭数量占比

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视角，统计各个收入阶层的总财富占比，就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结构，如下图所示。

美国各阶层总收入占比

不仅前20%群体的总财富占比超过了后20%至80%的财富之和，而且其中顶层5%的人群的总财富占比就达到了23%。表面上的“橄榄形社会”掩盖的实际上是一个“倒金字塔形”的不稳定分配结构。

而美国之所以会跌进这个“橄榄形社会陷阱”，主要原因就在于在过去的40年中，其经济政策挂着所谓“涓滴经济学”的羊头(trickle-down economics)，贩卖的却是“聚敛经济学”的狗肉(trickle-up economics)【1】，导致美国社会内部形成各种尾大不掉的“逆向再分配”机制【2】。

批评涓滴经济学的漫画

自上世纪70年代美国民众生活方式日益金融化以来，房贷、车贷、教育贷、消费贷、工资贷等金融工具，都逐渐演变为“逆向再分配”的聚敛机制。

加上医疗和保险费用快速增长，中下层收入中的更大份额被医疗开支所消耗，客观上也同样形成了财富的逆向流动机制。不仅美国曾经自以为傲的所谓“中产阶级”被掏空导致“空心化”，而且整个上层建筑也日益退化为“寻租型财阀政治”（rent-capturing plutocracy）【3】。

对于美国普通民众而言，“美国梦”和“美国例外论”是支撑其国家意识和国民心理建构的两个重要支柱。随着“中产空心化”和“财阀政治”日益固化，当下美国国内关于“美国梦”破灭和“美国例外论”式微的讨论愈来愈多。

不仅美国众议院前议长保罗·瑞安在2017年宣称“美国梦”已经破灭，根据芝加哥外交事务委员会的调查，相信美国因为自身独特的特征而成为全球最伟大的国家的人数比例也从2012年的70%下降到了2020年的54%【4】。

美国民众心理和意识的这种变化不仅弱化了其制度正当性，也构成了当下各方力量博弈的大环境。

以拜登为代表的温和派试图改良而不可得，就必然会面临分别来自社会民主派、以及大资本与小资产阶级联盟的更猛烈冲击。而在后者的阵营中，还隐藏着一个以班农和斯图尔特·罗兹为代表的极端右翼民粹派别。前者国内读者们已经基本熟悉，后者则是“誓言守护者”(Oath Keepers) 这一民兵组织的创始人，在去年大选后的冲突中一度非常活跃。

班农有哈佛的商学院学位，罗兹有耶鲁的法学院学位。这两人不仅深谙美国政治，而且也很会组织动员右翼草根力量。所以就连保守派学者卡根和福山最近都发表文章，担忧美国的右翼极端力量会对美国政体造成颠覆性冲击。

有些读者基于自己的美国生活经历，可能会对上述分析嗤之以鼻，认为不过又是一篇唱衰美国的鸡汤文。事实上，没有人会天真到去寄希望于美国垮台。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美军第八集团军的沃克车祸身亡之后，换上来一个李奇微，给志愿军造成了很大伤亡。

美国能够调整到什么程度是美国自己的事情，不过美国的经验教训对于我们在遇到问题时思考替代方案却大有裨益。

参考文献：

【1】Jacob S. Hacker and Paul Pierson, Winner-Take-All Politics: How Washington Made the Rich Richer and Turned Its Back on the Middle Class, Simon & Schuster, 2011

【2】Anne Case and Angus Deaton, Deaths of Despair and the Future of Capitalism,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20.

【3】https://monthlyreview.org/2009/12/01/seize-the-crisis/

【4】https://www.thechicagocouncil.org/sites/default/files/2020-12/report_2020ccs_americadivided_0.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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