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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伟武:发展核心技术需要“愚公移山”,不要幻想“弯道超车”
最后更新: 2022-06-13 14:21:21上面讲的这些,都是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在龙芯的具体应用,都是在实践中认识和总结出来的。没有实践,哪有这些认识?我相信,我们的认识和总结会引导、带领中国自主信息产业的发展方向,因为这是一条我们必须走而且唯一能走通的路。我们敢于实践,善于总结,并将成果用于指导下一阶段实践。只要我们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我们的事业就一定能够取得成功。
(三)坚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工作作风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是我党的优良传统,也是龙芯立业发展的根基,我们一定要长期坚持并发扬光大。
一是坚持掌握自主创新的“枪杆子”。毛主席打江山很重视“枪杆子”问题,这是他从实践中认识到的。毛主席年轻的时候觉得中国的问题可以通过社会改良的方法来解决。他在《湘江评论》创刊宣言里写道,打倒强权有两种方法,一急烈的,一温和的,他主张温和的社会改良方法,认为用强权打倒强权,结果仍得到强权。后来在李大钊、陈独秀等同志的影响下,接受了共产主义,在湖南组织领导了十几次工人罢工,但收效甚微,多名工人领袖被杀。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毛主席把很大精力放在帮助国民党改组和建军队等工作上,受到孙中山的器重。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毛主席下决心自己拿枪杆子上山,并在“八七会议”上明确提出“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著名论断。这是毛主席走了很多曲折的道路,在革命的实践中、在残酷的斗争中、在付出血的代价后才觉悟到的。从此枪杆子再也没有放弃过。解放战争的时候延安都可以暂时放弃,但在斯大林、丘吉尔、罗斯福“三巨头”私谋分赃、要求共产党放弃武装的时候,毛主席说“人民的武装,一支枪、一粒子弹,都要保存,不能交出去”。
对龙芯来讲,核心技术能力就是我们自主创新的“枪杆子”,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大家很重视技术,但殊不知技术背后还有个技术能力,技术是死的,技术能力是活的。能力会在实践中提高,比如,我会做28nm的芯片,就会做14nm的,还会做7nm的。我们在2010年办企业前后,国外主要CPU企业都找过我,他们说你不用那么辛苦,我有比你好的,可以授权给你,或者合资。说实话,2010年之前就是他们二流的东西也比我们一流的好。但是我们不能要,因为他们表面的善意背后就是四个字“缴枪不杀”,是要摧毁我们的能力。我们一旦用了他的技术套路,我们的研发能力就没了,就把我们的“枪杆子”交出去了。他可以不“杀”你,给你一点点好处,但需要你拿国家的利益进行交换。后来,微软在中国推Windows10政府版的时候,也有好心人找过我,说可以把Windows10的政府版迁到龙芯上来,我说不要。有人觉得很奇怪,问我为什么不要。我说自主CPU已经被国外CPU企业收编得差不多了,只有龙芯还高举自主旗帜,如果龙芯再被收编了,自主CPU就全军覆没了。大家一定要明白“枪杆子”的重要性,坚定不移地建立我们自己的能力和生态。
二是建立自主能力才能解决使用中的问题。为什么在工控领域龙芯CPU是主导型CPU?因为工控应用需要底层软硬件技术能力。例如工控主板的内存不是标准内存条,因为龙芯CPU的内存控制器是自己做的,我们可以帮用户把工控主板的内存调稳定;而其它CPU,内存控制器都是买国外的,往往难以帮用户把工控主板的内存调稳定。又如龙芯2K1000有两个核,客户说两个核要跑不同的操作系统,要不是自主研发,很难提供这种底层技术支持,我们每年要给客户定制几十个工控操作系统。正是因为我们打通了自底向上的技术链,能够解决用户使用中存在的问题,形成了“服务好”的良好口碑,在工控领域形成了很好的发展态势。有好多次工控客户基于ARM平台做完主板后调不稳定,最后转向龙芯。
三是建立自主能力才能实现持续发展。现在龙芯3A5000的性能逼近市场主流产品水平,已经超过引进的CPU,而且形成了自己的特色。3A5000采用的是12/14nm工艺节点,单核性能不比ARM平台7nm的产品差。下一步,龙芯3A6000的LA664新处理器核比3A5000的LA464处理器核的性能将进一步提高,初步性能评估表明,同频定点性能提高40%左右、浮点性能提高60%以上。这一步跨上去,龙芯CPU的性能跟现在市场上Intel的I3、I5相比就不差了。另外,我们打通技术链,还可以做到在每个局部都不如国外的情况下,整体性能优于国外系统。2020年以前,大家说龙芯自主化最强,但性能最低、生态最差;2021年以来,评测机构、产业链和部分用户已经形成龙芯桌面CPU性能最高的认识。在软件生态方面,X86好在Windows,ARM好在安卓,Linux生态都不好。过去自主CPU在生态方面是比“烂”,现在我们要开始比好,争取干完今年我们能赢得“龙芯的自主性最强、性能最高、生态最好”的口碑。须知生态是干出来的,不是跟出来的。通过长期自主研发实践的龙芯团队,已经长出了熊心豹子胆,做到了创新自由。
坚持自力更生,我们有三条经验,也是龙芯需要长期坚持的。
一要坚持走“市场带技术”的道路。发展核心技术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市场换技术”,像汽车产业,通过合资等方式把中国市场给予国外企业,希望在合资过程中得到先进技术。另一条是“市场带技术”,像航天产业,通过体制内市场引导,带动技术进步,再参与体制外市场竞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的导弹、卫星、火箭技术都比别人差,我们自主干了几十年,现在已经进入世界领先行列了。目前CPU也存在上述两条路线,一条是境外主要CPU企业均通过合资或授权方式成为“自主CPU”,强调自主CPU要“融入”已有生态;一条是龙芯和申威自主编写CPU源代码,自主开发指令系统,并在应用中不断演进,强调自主CPU要建立自主生态。我们要坚定地走“市场带技术”的自力更生道路,紧握科技自立自强的“枪杆子”,有了“枪杆子”谁都不用怕,谁都打不过我们。
二要将自主进行到底。什么叫到底?就是只依赖人力资源和自然资源。我把信息产业的依赖链分成五层。最上面一层是应用,如办公、电商、微信、游戏等等。应用层下面是整机,包括PC、服务器、打印机、网络设备、行业终端、工控设备等。上面这两层我国都很强。第三层是操作系统、CPU及其它芯片,现在美国在这一层卡我们脖子,我国要大力发展,很多投机取巧的人就来了。需要强调的是,操作系统、CPU芯片下面还有两层才能到底,这才是我国信息产业的真正“短板”。从设计角度看,操作系统下面是包括内核、编译器、虚拟机、浏览器等在内的操作系统核心模块,CPU芯片下面是CPU核、GPU核、内存接口等核心IP;最下面一层是指令系统,CPU核以及所有软件都依赖指令系统,到了指令系统就到底了。从生产角度看,芯片下面是生产、封装、测试工艺;工艺下面是材料和设备,如光刻胶、光刻机等。
所以,指令系统和生产工艺(包括材料、设备)是信息产业的两个基石,是信息产业的两条腿。随着龙芯推出自主指令系统,龙芯已经有一条腿稳稳地站在了中国大地上。境内的生产工艺已经可以满足我国自主信息化的要求,龙芯通过自主研发各种IP及设计优化来克服境内工艺的不足。但我国生产工艺所需要的材料和设备还受制于人。我相信,我国工艺材料和设备受制于人的局面在“十四五”期间可以初步缓解,在“十五五”期间可以根本缓解。毛主席说“封锁吧,封锁个十年八年,中国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们不怕封锁、不怕制裁,一定要有这个信心,将自主进行到底。
三要耐着性子坚持干。高复杂系统的能力建设需要以30年为周期。30年好像是个规律,中国古代就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成语;我们共产党打江山30年,社会主义建设30年,改革开放30年后,“十八大”又开启了一个新时代。我再举两个例子:前苏联解体后有一艘建了一半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航母1992年拆解了,从此俄罗斯失去了造航母的能力,据说新航母2030年才能服役,需要三十多年。我国的“运十”是1986年下马的,“C919”是2017年首飞的,也是30多年。我看我们做第三套生态也需要30年。
有没有办法避免耗时的多轮试错迭代,一步到位呢?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做了很多尝试,比如“造不如买”,计算机就是这样的;“市场换技术”,汽车就是这样的;“研不如买”(就是直接买国外的团队或公司),结果也不行;后来就是“弯道超车”。大家看这四种方法,没有一种想省钱,也没有一种想省人,想省的都是时间。但有些时候时间是不能省的。有的产品像养猪,一年就出栏了;有的产品像养牛,三年就能干活了;有的产品像养孩子,得养二、三十年。CPU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要有养孩子的耐心。
如果把创新比作一个函数,过去这个函数有三个重要变量,即体制机制、人才、经费,一定要把时间作为第四个变量。举个简单例子,一项工作100个人干10年是1000人年,1000个人干1年也是1000人年,干出来效果怎么样?大家结合自己的工作实际想一想。所以,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加大投入就能做成的,有可能加大了两倍投入结果效率才提高20%。复杂系统需要在实践中演进,没有理论可以推理。如果你告诉我投入多少,三年之后就能超过Intel,那你开出价码来,我一定能找政府要到经费支持,但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发展核心技术需要愚公移山精神和实事求是的作风,不要幻想“弯道超车”。“两弹一星”的先辈和几亿农民工靠的都是“5+2”、“白+黑”的“直道追赶”。特别是“两弹一星”的先辈,一代人吃了两代人的苦,没有任何享受,完全靠艰苦奋斗,饿着肚子干,最后干成了。现在该我们上了,也得有这个精神。建立自主信息技术体系和产业生态需要30年的努力,目前龙芯已经发展21年了,并且呈现出加速发展的态势,我们需要继续努力,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同志们,以“两弹一星”元勋为代表的先辈们精神硬,因此技术硬,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为新中国建立起了完整的工业体系。龙芯团队只有精神硬,才能技术硬,通过底层技术的自主研发构建独立于Wintel体系和AA体系的新型信息技术体系。风展红旗如画,眺望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的新征程,龙芯人信心十足,意志坚定,我们将牢记自主体系建设使命,不负时代所托、人民所盼,以优异成绩迎接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
(根据2022年3月25日党课报告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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