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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兆光:设想一种全球史的叙述方式
因为我现在在上海,所以我要举这个例子:上海人爱吃草头,可草头是什么东西?最早就是喂马的苜蓿。古代打仗,马是最重要的,陈寅恪讲它等于现代的坦克。汉武帝和匈奴打仗,为了追求好马,派使者和军队去西域,比如像李广利得到了天马。这西域的天马好是好,可是它也要吃草,苜蓿就跟着天马到了中国,就变成中国的牧草。我年轻的时候当过知青,就种过这种苜蓿,到了春天就把它翻在泥土下拿水来泡,泡烂了当肥料。可上海人要吃这个东西,吃这个马草,而且变成了上海的名菜之一,就是拿酒来炒一炒的这个草头。你如果回头想,原来就连这个草头也有全球的流动和交换的历史。
酒香草头(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所以,我一直建议人们去看两本书。一本是劳费尔写的《中国伊朗编》。他就讲古代中国和伊朗,尤其是植物上有什么交流,哪些植物是从伊朗到中国来,比如说像黄瓜,当然还包括大家都熟悉的葡萄,这都是从西域来的。还有一本《撒马尔罕的金桃》,作者的汉文名字叫薛爱华,他就写在唐代有多少多少的物品、人员、药物、商品,在波斯、中亚、西域到中国之间流通。中亚的粟特人,就是现在乌兹别克斯坦这一带的商人非常厉害,他们沟通亚洲大陆的两端,甚至一直把欧洲跟亚洲连起来,这个是他们做的事情。
可是,世界史是以国别相加的世界史,全球史是描述全球联系的全球史,这两种不同的写法、不同的世界史的叙述方式能不能互相沟通?我想,实际上是可以的。我们一直在探索这个方法。我认识的德国历史学家尤尔根·奧斯特哈默(Jürgen Osterhammel)就非常强调,要有容纳国别的全球史,既要讲联系,也要讲它们之间不联系,尤其是在政治领域。因为政治形塑国家,国家强调秩序,秩序依赖制度,而制度就管理往来,所以国家也是全球史里的一个重要单位,你不能不承认国家在沟通或者阻隔人类往来之间的重要作用。因此,我也同意这个容纳国别的全球史,是我们追求的一个方向,我们在“从中国出发的全球史”里也在不断地探索这个形式。
话说回来,全球史的意义,最重要的还是以“文明史观”来取代“政治史观”,换句话说,第一要改变“欧洲中心”的立场,第二要取代“国家本位”的形式,第三要取代以“政治史”为主的写法。
首先,以文明为历史叙述的主轴,是从汤因比、斯宾格勒和亨廷顿以来,逐渐深入人心的。我们要承认,这是西方人自我反省的结果。全球史在很大程度上,把不同文明当作同样重要的东西来描写,重点是反思原来的欧洲中心主义,反思过去单线发展的历史观。我记得前些年我到美国去访问,跟很多美国学者谈过,他们为什么那么强调全球史观,其实强调全球史观,主要是说全球是连成一体的,不是以欧洲为中心的,这个是他们了不起的地方。
奥巴马于白宫,细观看典型的西方式世界地图(图片来源:网络)
为什么要打破“国家本位”的叙述形式?因为我们现在很多国家的历史是从现在倒过去追溯出来的,事实上国家真的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本质性存在吗?它真的是一个历史书写的必然单位吗?其实不一定。比如说法国,我有一年在巴黎参加一个会议,法国学者讲到一个事情,就说法国在1900年的时候,还有20%的人不会说法语。那么,这个国家是靠什么成为天经地义的国家,而且还有一个统一的历史呢?又比如说比利时,比利时是由讲德语、讲法语和讲弗拉芒语的三个族群合成的一个国家,那这个国家是天经地义的历史单位吗?你写比利时史,那等于是拿现在的比利时,倒推过去的不同族群,还得把他们写成统一的历史,对不对?
我们中国也是这样。是不是我们现在写历史的时候,要从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疆域倒着去写这个历史?可是,这个说法是有矛盾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外兴安岭我们要不要写?它也曾经是中国的领土。唐努乌梁海的历史我们要不要写?它也曾经是我们的领土。为什么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而不是一千一百五十万平方千米呢?或者我们说,有的时候中原王朝很小,那我们要不要按照小中国的疆域来写历史呢?这个问题就成了我们一个很难办的地方。以国家为单位的历史观,实际上写起来是有麻烦的,不光是中国,也包括欧洲,包括美国都是问题。一旦讲到国家,就觉得国家好像是本质的,从来没有去想过国家是历史过程建构出来的。因此,如果我们提倡全球史观,我们就可以避开这些麻烦的问题。
其次,就是我们刚才讲的,以“联系”“互动”“建构”,打破“自古以来”“单线”“进化”的“文明/族群/国家”的“文明纯粹论”,我们不能把文明、族群和国家本质化,即区隔为互不通融、历史上互相没关系的若干块。台湾学者王明珂,他就强调现代中国的很多民族都不是本质的,都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是他们互相由于认同而不断建构起来的。比如四川羌族地区,这个地区的人,很多认同来自“一截骂一截”。什么叫“一截骂一截”呢?比如,山底下住的是汉人,那山坡上的是什么人呢?按照汉人的看法,他们就是羌人,但这些羌人不承认,说再上面的那些才是羌人,那些是野蛮人;可是再上面那些人呢?也不承认自己是羌人,说再再上面的那些人才野蛮,才是羌人。很多族群就是像滚雪球一样滚出来的。原来可能有个核心小雪球,但越滚越大就变成大雪球,实际上它是在不断的历史过程中建构出来的。全球史观的好处就是强调联系、交融和变化,它不把这些当作本质性东西。
最后,接下来我们要以“交融/互渗”逐渐形成新“共识”、新“同一”、新“世界”的历史观,代替过去仅仅以某个区域的“物质、技术、思想和文化”进步为主的历史观。换句话说,就是历史不再以传统的古代、中古、近代、现代的方式来划分,也不用原始、奴隶、封建等社会形态来划分。大家都知道,20世纪以来,历史学一个最重要的理论就是进化论。进化论化身万千,变成各种各样的历史观。但这些历史观背后都有这么一个意思,就是谁更进步、更文明、更强大,谁就是历史的主线,就以谁为标准来裁判历史。这样就把历史切割掉了,就不再是一个互相联系、彼此交融的历史。
全球历史需要有一个大视野,可是国别史以及国别相加的世界史往往把历史切割了,让我们看不清全景。我举个例子,从中国北宋到元初,如果你只看中国史,那就是北宋、南宋、元初,对不对?可大家知道,同时世界上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说十字军东征。十字军东征是1096年开始的,因为对基督教帝国来说,有一个庞大的伊斯兰帝国在那儿,所以要发动战争。可是到了后来,这个帝国又跟崛起的蒙古有了关系,崛起的蒙古打到欧洲去了,基督教教宗曾经想跟蒙古大军达成妥协,也许是试图让蒙古大军帮他来跟伊斯兰帝国角逐。说到蒙古大军,自然又涉及中国这边的历史。所以,如果你仅仅看国别史,或者说区域史,你看不到整体,对不对?再比如说,我特别强调的是1405年。如果我们只讲中国史的话,我们就不会注意1405年帖木儿在这一年死掉。如果他不死,他就要东征了。可是,也正是在这一年,郑和下西洋了,明朝面向东边了。你把这些事儿连起来看的话,历史可能会有一些很不一样的东西。可是,你如果分割开来,是不是历史就看不清楚了?
所以,全球史确实有它的好处。
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第一张将中国绘于世界中心的世界地图(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4.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的全球史研究
下面我要讲的是:现在中国的全球史研究究竟怎么样?
我记得2018年11月,我在德国哥廷根大学访问,抽空去弗莱堡,跟刚才我们提到的那位历史学家奥斯特哈默见面。他有一个19世纪史三部曲(《世界的演变:19世纪史》),大家可以找来看,是非常精彩的书。据说,当时德国总理默克尔住院的时候,看的就是奥斯特哈默的书。奥斯特哈默跟我谈全球史的时候,突然拿出三本书,我现在还记得两本,一本是陈旭麓先生的书,一本是范文澜先生的书。他拿来给我看,说我觉得你们这两本书都很好,可是这些内容怎样能够融入全球史,成为全球史的一部分呢?我觉得很惭愧,因为奥斯特哈默他虽然也研究中国和世界的关系,但是他毕竟不是纯粹做中国史的。可是,他给我看这两本书的时候,我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像我们对他们的历史还没有那么关注,他们反而对我们有很多关注,而且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中国历史如何进入全球史。
并不是说中国学者不关注全球史。其实,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史的理论就已经在中国非常流行了,也有很多人介绍过。比如:2005年,《学术研究》杂志就发表过一篇名为《全球史对中国史学的影响》的文章;2013年,权威期刊《历史研究》还发表了一组关于全球史的笔谈;到了2014年,也有人写论文特别强烈地呼吁,要在国家之外发现历史,也就是提倡全球史的研究;2015年,山东大学召开世界历史科学大会,大会有一个分会场就是在讨论全球史里的中国。但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们都在讨论理论,讨论全球史应该怎么研究,可是就没有去尝试写一部中国的全球史呢?
众所周知,在中国学界最有影响的世界史就是这两套:一是我们大学时代的老师周一良(1913—2001)先生和吴于廑(1913—1993)先生,他们两人在“文革”以前编的四卷本的《世界通史》,这是很了不起、很重要的中国人写的世界史。在“文革”以后,吴于廑先生又跟齐世荣(1926—2015)先生合编了《世界史》六卷本,也是属于非常权威的世界通史。特别是齐世荣先生,因为齐世荣先生后来当过首都师范大学的校长,他的学生刘新成接着他当首都师范大学的校长,一直在提倡全球史。
可我的问题是,讲了那么多全球史,怎么自己不写一本呢?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说的多做的少呢?好像我们现在就有这个问题。老是停留在空谈理论,但全球史还没写出来。可是,事实上对于国外的世界史或全球史,我们已经介绍得够多的了。比如说,开创全球史研究的几部著作,像麦克尼尔的《世界史》,像雷蒙德的《枪炮、病菌和钢铁》;此外,个案的,像玛乔丽·谢弗的《胡椒的全球史》,连胡椒都被写进了全球史,棉花的全球史也写出来了,白瓷的全球史也写出来了,可惜都是外国人写的。但至今国内没有一部全球史,更没有一本从中国出发,从中国角度、中国眼光、中国位置出发的全球史,这就是我们的问题,也是我们做“从中国出发的全球史”音频节目的初衷。
但是坦率地说,中国的全球史写作和叙述,也面临困难。
简单地说,第一个困难就是由于我们的世界史和中国史分家,视野、知识和训练都不足。我前天讲,现在真是“术业有专攻”,我们做中国史的人,世界史的知识水准大概相当于大学本科生,可是做世界史的人呢?说老实话,他的中国史知识大概也只相当于大学本科生。很少有人能够像我们刚才讲的奥斯特哈默那样,把很多知识融在一起。
当年周一良先生为什么能主编世界通史?周一良先生,应该也算我的老师,我的第一篇学术论文就是周一良先生推荐给北大学报,使得我作为第一个本科生在“文革”后的北大学报发表论文。可是大家知道,周一良先生可以做世界史研究,以中国史的学者身份来做世界史研究,是因为他从小学日文,后来学英文,在清华的毕业论文写日本史,在哈佛大学读博士,还学了梵文去研究唐代密宗,在“二战”中还教美军日语。此外,他做中古中国史研究,又是中国最好的中古史专家之一,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世界史研究。
可是,现在我们中国的大学里,中国史和世界史分得很开,中国史和世界史还分别是一级学科,如此这般,历史知识就更加专门而狭窄。世界史做得很好的,他们的中国史怎么样呢?中国史做得很好的,对世界史又知道多少呢?我曾经考过我的博士生,让他们把环南海的各个国家闭着眼睛一个一个数出来,基本没有一个数得出来的。所以问题很大。我有一年跟何芳川先生一起在香港城市大学上课,何芳川先生是做世界史的,他原来当过北大副校长,2006年就去世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在那儿上课,他听我的课,我听他的课,听完了都叹气。我说我是做中国史研究的,听你的这个课,真觉得自己世界史够差的。他说一样,他是做世界史研究的,听这个中国史的课,也觉得他中国史的水平太差了。可何芳川是中国史大家何兹全先生的公子,他都觉得自己的中国史知识不够,那么别人就更不要说了。所以,我们很难写全球史,因为世界史跟中国史分家了,两边儿的视野、知识、训练都不足。
第二个困难,因为有以天朝为中心的历史观的影响,我们的世界史是很薄弱的。我不知道大家对中国的历史学界有多少了解。中国历史学界里中国史占了绝对主流,中国史强大得不得了,而且研究中国史的人向来瞧不起研究世界史的,觉得研究世界史的人就是编译,就是拿别人的二手材料来编,但实际上世界史真的是一门大学问。我们做中国史研究的人不了解世界史,说实在话,中国史研究也做不好。
第三个困难是,因为过去有非常固执的历史叙事束缚,挣脱不掉。我们过去有一整套的历史叙述方法,它很强大,但是非常不适合讲联系的全球史。无论是以欧洲为中心的,以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工业革命为主轴的近代历史观,还是反帝反殖民反封建的革命历史观,还是亚非拉第三世界团结起来的历史观,其实都不理想。一直到现在,我们看世界史,还在看威尔斯的《世界史纲》,可是威尔斯的《世界史纲》已经出版九十多年了,世界已经变化得很厉害了,学术界也变化得很厉害了,这个世界史向全球史的转化,已经成了大趋势。
大家都看到了,近十年来世界史、全球史和外国史出版都很热,大家如果有注意的话,就知道这些年确实书出了很多。我这里列了一些非常好的书,像理想国的“兴亡的世界史”系列就非常好,北京大学出版社的《新全球史》和《全球通史》也非常好。东方出版中心的《企鹅全球史》也非常值得一看。有趣的是,它也来凑全球史的热点,其实企鹅这套书,严格地说它翻译过来应该叫《企鹅世界史》,不应该叫《企鹅全球史》,可是把它翻成全球史,显然就是觉得全球史很热。那么像理想国的M系列,社科文献甲骨文的一些书,三联书店的《波斯帝国史》,商务印书馆的《世界帝国史》,上海三联书店的《伊斯坦布尔三城记》,等等,这些都是很好的书,包括刚才我提到的19世纪史三部曲。
那么,为什么外国的世界史和全球史的著作那么热?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些受关注的书,有几点是很有聚焦性的,比如大家关心的就是文明如何变成野蛮、民主如何变成专制。所以,“二战”时期的日本史,就是大正到昭和的日本史,和纳粹时期的德国史,翻译的特别多。还有大家也都关注到世界并不只是中国,各个地方都有文明,那么文明会不会冲突,这都是我们关心的问题,所以讲异域文明的书也很好卖。大家有没有注意,近些年,我们评的十大好书也好,二十大好书也好,很多都是翻译的,中国原创的这一类好书很少。
因此,中国的问题就是,翻译的历史书那么多、那么热,可是中国人自己的著作呢?
- 原标题:葛兆光:设想一种全球史的叙述方式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责任编辑: 德力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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