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转变

“邹世俭前辈的儿子回忆，父亲生前最常说的就是团长是位大英雄。今年91岁高龄的原180团政委警卫员李东德老英雄告诉我，他和政委在一起的时候，时常追忆赵团长。”邱涛说，随着对赵团长的作战经历深入挖掘，他越发清晰地感受到“烈士是为我们而死的”，但没能找到赵团长的家人，仍是邱涛心中难平的遗憾。

重大转机出现在2021年11月2日，一大早，辽沈战役纪念馆烈士褒扬志愿者樊洪波，激动不已地致电辽沈馆工作人员：“赵洪海烈士家人找到了，找到了，咱们的查询系统真是太有用了！”

原来，那天是全国首个“东北解放战争革命烈士信息查询系统”上线运行的第二天。烈士赵洪海的后人，通过辽沈战役纪念馆官网的查询系统，成功检索到烈士的相关信息。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位被后人苦苦寻找70载的赵洪海烈士，正是赵鸿济团长的亲弟弟！

一门两忠烈，双双慷慨死。得知此事的邱涛，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主动请缨，怀着崇敬的心情联系上了赵团长的孙女沙沙（化名）和赵团长姐姐的孙子宋伟滨。

赵鸿济烈士生于1918年，原是山东莱州沙河匡郑赵家村人。他和弟弟赵洪海被嫁到外村的姐姐带大。1938年3月，赵鸿济成为了抗日武装掖县3支队的战士，从战士到团长，战绩彪炳。1944年，二弟赵洪海参军入伍背井离乡，投入抗日战场。

多年以来，赵家人只知赵鸿济烈士牺牲于朝鲜，安葬于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而另一位亲人赵洪海上了战场就再也没了消息。他牺牲在哪里，又被安葬在何处？赵洪海烈士后人一直在苦苦寻找，为的是逢年过节时多备下的一副碗筷能够魂归故里。现在，赵洪海烈士后人终于知道：抗战胜利后，赵洪海随部队渡海北上，成为东北野战军4纵的一员，1948年牺牲于著名的辽沈战役塔山阻击战。他的英名，刻于锦州辽沈战役纪念馆——烈属们终于有了一处寄托哀思之地。

“最初是情怀，但是随着了解的烈士和接触的烈属越来越多，我对英雄的认知发生了质的变化。英雄的很多生活细节，离我们很近，他们其实也曾是一个个普通人，只是祖国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穿上军装奔赴战场，成为了英雄......”

他们也曾是某家的子女，是某人的爱侣，是某个孩子的爸妈，也有那么多点点滴滴被家人们记在心上。“家乡人至今记得，赵团长意气风发地回家看望姐姐时的情景，他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那马比家门都高，马蹄子比碗口还大......”赵团长的孙女说，奶奶生前常讲，当年爷爷英姿飒爽来村里迎娶她的模样，回忆起往事，奶奶的眼里泛着光彩。赵团长大姐的孙子说，“奶奶回忆，有一次国民党抓舅老爷（赵团长），舅姥爷把屋坝（屋顶）扒开，钻屋顶就跑掉了。她说舅老爷会功夫呢!”

……

后来，邱涛又去了赵团长的老家数次。

一位英雄，三座陵墓。70年前，噩耗传回了家乡，掖南县政府在沙河镇为英雄立碑（2013年迁至莱州市烈士陵园），乡亲们也在家乡的玉米地里为他立起了衣冠冢。

邱涛走过村边流淌的大河，听着乡亲在路上哼着小调，看着稻子熟了麦浪翻滚，他总会想，赵团长他倒下去时候，耳边是否会响起家乡的山歌小调？是否看到了家乡翻滚的麦浪，想到了村旁那条流淌不息的大河？邱涛与赵团长非亲非故，但又觉得自己离赵团长很近很近，他是那么的真实鲜活。

“令我失落的是，当地很多人都不知道本地有这么一位英雄人物，年轻人就更别说了。这是个遗憾，是对英雄的遗憾，也是本地年轻人的遗憾。我们都是英烈的受益者，我们不该忘了他。”

于是这几年，作为医生的邱涛进社区或下乡义诊，总是走到哪说到哪。他一边为病人义诊，一边和居民或乡亲们聊天，告诉他们英烈尤其是赵团长和180团的故事。每当在交流中得知烈士或烈属寻亲的线索，他总是若获至宝，亲自联系、一一整理。

一张照片

2021年春节，电影《长津湖》席卷全国。当时，邱涛没去影院，他坚持用自己的方式，走近1950年盖马高原上最冷的冬天。2022年初，邱涛一如既往地一边义诊，一边四处打探180团1营2连指导员李科烈士的消息。在亲友的提醒下，邱涛发现沙河镇武家村的武氏兄弟，竟与电影中的伍氏兄弟高度相似。

邱涛来到武家村走访调查。他进一步了解到，武洪福和武洪忠两位烈士为同族兄弟，都曾在本村当过民兵队长。胶东地区大参军时，两人一同入伍，编入当时的华野一纵三师九团，即后来的20军60师180团。

邱涛最终寻访到的是烈士的侄子武书叶——武家兄弟参军时都很年轻，没有后代。得知邱涛专程为寻访英烈事迹而来，武书叶分外欢喜，他毫无保留地拿出了家里所有烈士相关的物件。

“兄长武洪福像电影里的大哥伍百里一样，1949年1月9日，牺牲在淮海战役胜利的前一天。弟弟武洪忠和伍千里类似，于1950年12月牺牲在朝鲜。”邱涛激动得难以自已，“武洪忠的证件里，有1950年10月1日颁发的革命军人家属证！有1950年山东省政府颁发的烈士证！都详细记载了武洪忠是赵团长亲自率领、死守1081高地的2连战士，错不了！他是大名鼎鼎的冰雕连之一——180团1营2连的一名班长！”

武洪忠烈士的父亲武昌卿的革命军人家属证

邱涛告诉我：“提到冰雕连，大家的印象往往是他们爬冰卧雪，一动不动，一枪未发被冻死在阵地上。这一定程度上是反映了当时战场环境的极端恶劣，也的确有相当数量的指战员因此受伤致残甚至牺牲，但是提这个称谓时，不能只谈冻死而不提他们牺牲前的英勇奋战。”邱涛强调，当年敌我双方关于180团1营2连的记载惊人的相似，证明了此点。

“我守备1419.2、门岘和1081高地的部队，反复与敌厮杀，全部壮烈牺牲。当战友们掩埋烈士时，看到烈士个个面向敌方，把把刺刀见血，有的至死扔紧握枪杆，有的抱住敌尸难解难分，有的手指上挂着十几个榴弹线圈......”

“1081高地部队干部战士做到了“人在阵地在”，战后打扫战场时遗体全被敌自动火器枪杀，卡宾汤姆弹全是空的，仅有几个梭子内有4-5发子弹，阵地上已没有我之手榴弹……”

“此处的中国士兵，没有一个人投降，全部坚守阵地而战死......这个阵地的中国第60师，忠实地执行了他的任务，顽强战斗到底，无一人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