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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扬:为什么说康梁思想今天仍然重要?
关键字: 康有为梁启超康梁思想严复中国革命毛泽东国学又过了十几年,毛泽东已成共产党和红军的最高首领,康、梁在他眼里自然又有所不同。1939年2月22日,毛泽东就陈伯达的《孔子的哲学思想》一文致信张闻天:“此文及老墨哲学诸文引了章(太炎),梁(启超),胡(适),冯(友兰)诸人许多话,我不反对引他们的话,但应在适当地方有一批判的申明,说明他们在中国学术上有其功绩,但他们的思想和我们是有基本上区别的,梁基本上是观念论与形而上学……若无这一简单的申明,则有使读者根本相信他们的危险。”[12]
然而即使如此,一方面由于康、梁思想具有无所不包的体系性,另一方面又是后世几代人最早的启蒙者,其深刻的影响在毛泽东那里仍是挥之不去的。在1958年的一次会议上,毛泽东举例说明古今中外新思想、新学问的创造,他说:孔子、耶稣、释迦牟尼、孙中山、马克思、章太炎、康有为等人在开创新思想时都是青年人,但抓住了一个真理,就所向披靡,所以老年人是比不过他们的。他还特别提到梁启超青年时也是所向披靡。这时的毛泽东,还能将康、梁与孔子、耶稣、佛祖、马克思等人相提并论,可见二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在时隔一月的另一次谈话中,毛又盛赞梁氏“是当时最有号召力的政论家”,其文章“一反骈体、桐城、八股之弊,清新平易,传诵一时”。[13]
除了公开的表达,甚至还可以从毛泽东一系列言论和行为中发现一些隐秘的对话,也就是与康、梁等人的思想对话,与孙中山等人的行动对话。“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而且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等为人熟知的毛式话语,都明显带有“对话”的痕迹。不难理解,当他自认为已经摆脱了康、梁“星系”、自认为开创了新的、甚至更大的“毛泽东思想”体系之后,他会有强烈的内在需要,通过各种方式来验证这是真切的。这一点,是否构成了他日后几十年里执意要“继续革命”、“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心理冲动之一部分呢?
当然,康、梁思想对毛泽东思想之产生和形成的影响,只是整个问题的一个侧面。康、梁思想到底如何引发、又在何种程度上左右了日后的中国革命,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已有学者从不同角度进行了研究。但其实,康、梁二人自己的一系列言论,也都涉及到了这个问题。
梁启超
首先一点是梁启超对于革命之起源的理论自觉。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后,梁启超亲眼目睹革命所带来的惊人的破坏力,开始产生了对于革命的矛盾甚至恐惧心理。他在1912年10月22日的《鄙人对于言论界之过去及将来》一文中写道:
“吾侪前此所忧革命后种种险象,其不幸而言中者十而八九,事实章章,在人耳目……
……其后见留学界及内地学校,因革命思想传播之故,频闹风潮,窃计学生求学,将以为国家建设之用,雅不欲破坏之学说,深入青年之脑中;又见乎无限制之自由平等说,流弊无穷,惴惴然惧;又默察人民程度,增进非易,恐秩序一破之后,青黄不接,暴民踵兴,虽提倡革命诸贤,亦苦于收拾;加以比年国家财政、国民生计,艰窘皆达极点,恐事机一发,为人劫持,或至亡国;而现在西藏、蒙古离畔分携之噩耗,又当时所日夜念及而引以为戚。自此种思想来往于胸中,于是极端之破坏,不敢主张矣。故自癸卯、甲辰以后之《新民丛报》,专言政治革命,不复言种族革命。质言之,则对于国体主维持现状,对于政体则悬一理想以求必达也。”[14]
文中所言“破坏之学说”,即是梁启超自十几年前“戊戌政变”失败后开始大力提倡的所谓“破坏主义”。在1901年的一篇文章中,他这样写道:
“吾非不惧破坏,顾吾尤惧夫今日不破坏,而他日之破坏终不可免,且愈剧而愈烈也。故与其听彼自然之破坏而终不可救,无宁加以人为之破坏而尚可有为。自然之破坏者,即以病致死之喻也;人为之破坏者,即以药攻病之喻也。故破坏主义之在今日,实万无可避者也。《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廖’。西谚曰:‘文明者非徒购之以价值而已,又购之以苦痛。’破坏主义者,实冲破文明进步之阻力,扫荡魑魅罔两之巢穴,而救国救种之下手第一著也。处今日而犹惮言破坏者,是毕竟保守之心盛,欲布新而不欲除旧,未见其能济者也。”[15]
这样的激进言论,康有为当然是坚决反对的。然而,其中的核心思想——非下猛药不能去重病——却来自于他本人:
“夫中国大病,首在壅塞,气郁生疾,咽塞致死……
窃以为今之为治,当以开创之势治天下,不当以守成之势治天下;当以列国并立之势治天下,不当以一统垂裳之势治天下。盖开创则百度更新,守成则率由旧章。列国并立,则争雄角智;一统垂裳,则拱手无为。”[16]
这些正是数年之前康有为在《上清帝第二书》即著名的“公车上书”中的言论,在1895年那时也算是惊天动地之语,而其时的梁启超,也正处在与老师康有为思想和主张最为一致的时期。
康有为向清帝进言:如果不痛下重手,施以猛药,亡国的前景就在眼前:
“臣闻方今大地守旧之国,未有不分割危亡者也。有次第胁割其土地人民而亡之者,波兰是也;有尽取其利权一举而亡之者,缅甸是也;有尽亡其土地人民而存其虚号者,安南是地;有收其利权而后亡之者,印度是也;有据其利权而徐分割而亡之者,土耳其、埃及是也。我今无士、无兵、无饷、无船、无械,虽名为国,而土地、铁路、轮船、商务、银行、惟敌之命,听客取求,虽无亡之形,而有亡之实矣。后此之变,臣不忍言。观大地诸国,皆以变法而强,守旧而亡,然则守旧开新之效,已断可睹矣。以皇上之明,观万国之势,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皇上与诸臣诚审知其病之根源,则救病之方,即在是矣。”[17]
甚至就算下了决心服用猛药,也不一定能找到好的药方,因为旧药方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窃顷强邻四迫,国势危蹙,皇上忧劳社稷,亟筹自强,量势审时,必有取法。将笃守祖宗之法度耶?则大地忽通,数十强国环迫,皆祖宗所未遇,必不能执旧方以医变症也。将近采汉、唐、宋、明之法度耶?则接邻诸国文学极盛,迥非匈奴、突厥、契丹犷野之风,又汉、唐、宋、明所未有也。将上法唐、虞、三代之治,道德纯备矣,而时势少异,或虑有一二迂阔而远于事情者。”[18]
康有为的政治主张和救国方案众所周知,即师法俄日两国,保持强大的君权,完成自上而下的变法,绝不可实行自下而上的革命。然而,为了推行其保守和改良的变法方案,他所采取的那种论证方式,在当时的形势下,既刺激了朝廷的变法之决心,同时也点燃了民间的革命之火种。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也未充分意识到。
梁启超之倡言“破坏主义”,孙中山之鼓吹民主革命,直至毛泽东之发动共产革命,追根溯源,最初的那一道霹雳之火,正是来自康有为。梁启超曾将康有为早期的《新学伪经考》比作飓风,日后的《孔子改制考》和《大同书》比作火山和地震,并不夸张。
当时攻击康、梁最多的政敌、湘绅叶德辉曾说:“人之攻康、梁者大都攻其民权、平等、改制耳,鄙人以为康、梁之谬尤在于合种、通教诸说。梁所著《孟子界说》有进种改良之语,《春秋界说》九论世界之迁变,隐援耶稣《创世纪》之词,反复推衍。此等异端邪说实有害于风俗人心,苟非博观彼教新旧之书几不知康、梁用心之所在。”[19]
虽然康、梁二人的学术火山未能引发他们所期望的那种政治地震,在这一点上,他们可以说是失败的。但他们的失败与日后革命党的成功之间的关系,却又是非常直接的。梁启超1899年发表的一篇题为《成败》的随感,正好可以用来说明这个问题:
“天下之理,不外因果。不造因则断不能结果,既造因则无有不结果,而其结果之迟速远近,则因其内力与外境而生种种差别。浅见之徒,偶然未见其结果,因谓之为败云尔,不知败于此者或成于彼,败于今者或成于后,败于我者或成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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