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宫的反应：说最重的话，给最轻的罚

对于这次事变，克宫的反应和表态其实是十分值得玩味的。在“叛乱”发生的前几个小时里，克宫是没有进行任何表态的。而普京原本通知将在当地时间早9点举行的发布会，也是直到10点才姗姗来迟。

而在这场发布会上，这位俄罗斯的统治者上来就说了最重的话：“1917年的政变导致了之后的内战，并最终导致了外国的干预和俄罗斯的分崩离析。”普京传递出的信号很明确：俄罗斯在危机的边缘，任何人都应该避免矛盾激化，各方应该团结起来共克时艰。

而现今俄罗斯政治生物的主力，正是经历了苏联解体的一代人。他们所有人都清楚那场灾难的后果，也自然没人愿意承担国家再次崩溃的骂名与罪责。很快，俄罗斯的各大政治派系就都立即排队出来表态，支持普京、国家杜马与国防部。

但就在这一表态之后，普京的演讲却话锋一转：“瓦格纳”的战士为英雄，但同时他说他们被推向叛国、背叛和叛乱。现在正在发生的就是一场犯罪行为、武装叛乱、背刺的荒唐行为。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对俄罗斯和俄罗斯人民的打击，每一个故意走上背叛之路的人，都将不可避免地受到法律最大限度的惩罚。

瓦格纳士兵站在顿河畔罗斯托夫一辆装甲车旁边。 图片来源：路透社

但与此同时，在瓦格纳围困南方军区司令部大楼的罗斯托夫，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全副武装的瓦格纳士兵装时而模作样地瞄准、警戒，和空气斗智斗勇，时而毫无紧张感的离开战车去附近的餐厅吃快餐喝饮料，而自始至终无论是瓦格纳还是俄军还是维持秩序的homo，愣是没有一个人笑场，让人不禁怀疑他们演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民众甚至还有带着孩子参观军事装备和与瓦格纳士兵合影的，没有一丝一毫对于“叛军”该有的态度。镜头内是围观行为艺术的吃瓜群众和认真打扫街道的清洁工。

当然，毫无疑问的是，普京的发言大有在给普里戈任和跟他一起行动的雇佣兵扣上叛国罪帽子的感觉。但这段讲话也确实有巧妙的地方，这篇讲话通篇既没有提及普里戈任及其姓名，没有提及发动被刺的幕后黑手，更没有提及武装部队需要或即将对“叛军”采取的措施。

事实上，即便在“沃罗涅日大飙车”时，沿途的各路部队和安全部门也没有接到除了拦阻之外的任何命令，而关于拦阻的命令也明确表示了除非遭遇攻击，否则禁止开火。

而瓦格纳内部的命令与表态也很有意思，参与行动并在罗斯托夫一线维持秩序的瓦格纳佣兵在接受对话时就很无所谓的表示：普京不会对我们秋后算账的，因为瓦格纳根本不反普京。也没有打算推翻普京，他们想普京留在那个位置上。瓦格纳和国防部为同一事情战斗，都是爱国者，只是官僚不是。

瓦格纳和国防部会达成协议，双方之间不再有矛盾，然后一起，战胜乌克兰。这在当时普京的讲话做叛乱定性时，几乎被视为士兵的一厢情愿与天方夜谭，或者说是普里戈任画下的美好大饼。毕竟，任何人在处置战争中发生的军事政变时都不会心慈手软，更何况普京还说了那么重的定性。

但在卢卡申科出面调节并请求普里戈任前往白俄罗斯以后。这名士兵说的话反而得到了应验：普京和国防部确实并没有惩罚任何人。针对普里戈任的刑事指控已被撤销，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而拒绝参加叛变的瓦格纳士兵将可以与俄国防部签订合同，参加叛变的瓦格纳士兵将不会受到指控。那名士兵看似天真的说法，反倒成为了这一严肃事件的真正结局。

损失复盘：虚惊一场的南方司令部，肉疼的空天军

就整体事件而言，尽管“瓦格纳叛乱”在俄罗斯和国际上引起的声浪都不小，但其造成的物质损失其实是极为有限的。毕竟，整个行动自始至终没有发生地面交火，也并没有影响大部分瓦格纳部队和俄军之间的关系，几乎所有战争英雄及其家属也都没有在这场乱局中出现。就连向莫斯科进军和在罗斯托夫街头的瓦格纳部队都没有使用俄军的重装备。“铠甲”是之前参与利比亚内战时买的，大车队里的“箭”10与罗斯托夫街头的T72和T80都是在乌克兰战场从缴获的，后两者甚至是在俄军丢失后被乌军缴获又被瓦格纳俘虏回来的（典型的特征是非原装履带和舱盖）。

这样的装备选择与人员表态并不像是一种偶然，而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有意为之。

而普里戈任车队横冲直撞的行军只是影响了顿河畔罗斯托夫、沃罗涅日和莫斯科之间的高速公路几个小时的通行。其所造成的最大损失，或者说最为恶劣的影响就是野战防空武器击落的1架固定翼飞机与5架直升机，并造成了20多人的伤亡。

毫不夸张地说，瓦格纳对空天军造成的损失是整场战争爆发以来空天军所遭受的最大单日损失，空天军恐怕需要数月时间才能恢复这次袭击所造成的装备和人力损失。而瓦格纳的车队也付出了一台巴士和数台小巴被空军摧毁的代价。

但就整体而言，由于事态发展较快，在24小时内即告解决，也没有发生大规模流血事件，普里戈任及其发动的武装巡游对于前线的士气打击其实并不猛烈。这点从通讯频道和网络论坛上就能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在骂普里戈任，但自始至终没有人否认瓦格纳在这场战争中的价值与作用。

顿河畔罗斯托夫的瓦格纳士兵。图片来源：路透社

从整体上说，俄罗斯政府和军队的内部却是因为此次事件遭受了一定程度的冲击，但在“俄罗斯绝不能分裂，不能打内战，也不能以非胜利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这件事上，俄罗斯的各方势力是有着统一的共识的，在这次冲突中，俄罗斯的战略目标与军队价值观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裂痕。

而这最终只导致了一个结果：当一切尘埃落定时，普里戈任驱车离开罗斯托夫时，他的“叛军”也只是正常的收拾起了武器装备，就像是一次休整期的郊游一样，而之前还斥责过叛乱的罗斯托夫市民们则争先与瓦格纳的士兵们合影，他们依旧将这些士兵视为保家卫国的英雄。

未完待续，姑且算是多赢的结局

尽管许多人将这次事件夸张的称为“大叛乱”，甚至“俄罗斯内战”，但就最终结果而言，整场政变的本质都不过是一场绘声绘色的真人秀罢了。就像是《东北往事》一样，大家在舞台上斗舞斗法，依依不饶，但在私下里，并没有什么人受到了实质性的损失。没有人是坏人，也没有人是敌人。

这件事对莫斯科、阿尔巴特乃至前线的打击，都几乎微乎其微。也不会影响特别军事行动的走向，至多对俄罗斯在国际上的形象造成一定影响。不过在当下，你也很难说这些影响算恶劣了。

凭借着这次“叛乱”，普京和他的政治盟友们在几乎没有付出任何利益的情况下，完成了对各方势力的试探和敲打，证明了自身依旧是俄罗斯唯一受各方认可的领导集体，并进一步强化了自身统治与决策的合法性。且成功让与自己直接与间接交战的各国都意识到了对俄罗斯政权实施干涉和颠覆可能会产生恐怖的后果——任何取代普京与统俄党上台的人，都只会更加激进和不吝惜使用更强有力的武力。

就目标和结果而言，普里戈任是失败者，也是成功者。

诚然，他确实扮演了一个“脑子一热就发动叛乱”的角色，但他的公司与个人利益都得到了保证，瓦格纳或许会在名义上解散，但它的核心力量并不会被俄军完全吞并，普里戈任的私军、地位与海外资产，都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俄国政府及寡头在这些东西上的影响力和利益也是如此。普里戈任所付出的不过是自身的名誉罢了。

怎么说呢，厨子这人一点都不浪漫，他既不是西乡隆盛，也不是香田清贞，但他确实以一种相对丑陋的方式达成了自身目标，而且暂时全身而退了。他和他的公司依旧能够作为一枚棋子留在现今及未来的棋局中，并可以在棋手需要时发挥作用。

对于国防部而言也是如此，他们证明了普京和国内其他势力依旧对自己的充满信任。对大部分瓦格纳部队的整合计划也在正常推进，更摆脱了靠打下阿特木斯克居功自傲的普里戈任骑在自己头上的窘境。而这一切都意味着他们在下一步的决策和行动会容易得多，推行计划受到的阻力也会更小。

对于绥靖派而言，高调且激进的普里戈任被压制可以被视为一种高层对自身存在的肯定。而对于激进派而言，普里戈任表达了自身的诉求，并且成功将最广泛的民意向最高层的领导做出了展示，且没有受到任何惩处，这意味着激进派更容易号召更多的实权派与民众加入自己的阵营，并逐步完成讲特别军事行动转为正式战争的可能。

尽管在外界看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有些信息量过大。但稍事梳理一下利害关系，一切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毕竟，俄国人的艺术造诣是远超其他国家的，而抽象派艺术也是一种艺术，其发源地正是俄国，在这样一个地方所发生的事件，不抽象和充满戏剧性反而是反常的。

图片来源：百度知道

不过，不论各方怎么想，战争都会继续下去。这次“变故”并不会让俄国在前线的态势恶化，反而会让其前线态势好转。对瓦格纳的部分分解意味着其中许多有精气神和部分富有作战经验的士兵会填补到俄军的战线之中，补充其所遭受的损失。而普里戈任“过火”的行为意味着任何软弱的手段在俄军内部、盟友和民众间都是不可接受的，这些决策将很有可能爆发不可控的变故，俄罗斯决策层实际上只有一条道路：将战争继续下去并取得令大部分俄罗斯人满意的结果，才能维持俄国内部的稳定与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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