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尤金少将】

北京时间2023年6月24日，几乎全世界都在为俄罗斯西南部所发生的“军事政变”感到震惊。幸灾乐祸者有之，叹息痛恨者有之，作壁上观者也有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可能暂时还没有足够的信息来梳理清楚这一近乎闹剧事件的来龙去脉，但依靠目前的信息，我们还是大体上可以判断事件的走向，并对于未来做出些许判断。

诡谲的的起因与不大的利益争端

从理论上说，普里戈任“上洛陈情”事件起因是6月23日互联网上突然流传起大量瓦格纳营地遭袭的视频，随后普里戈任明确表示遭遇来自后方俄罗斯空天军的袭击。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汇总来看，普里戈任在事件发生前夕提出的导弹袭击营地造成大量损失的说法是基本站不住脚的。他展示的所谓导弹袭击现场的视频里既没有大量血迹，也没有装备、尸体残骸等。

在随后的“武装大游行”期间也没有如往常一样，通过公布阵亡人员名单和照片之类的手段对国防部进行施压，这样的行为并不符合此人“得理不饶人的魔怔人”的性格人设和行为逻辑。至于在阿特木斯克战役中所谓的“克扣炮弹”与“坐看损耗”，实际上也可以被解释为俄国防部在战略上的正常侧重调整。

当地时间2023年6月24日，俄罗斯顿河畔罗斯托夫，瓦格纳集团负责人普里戈任从俄罗斯南部军区司令部撤离。图片来源：澎湃影像

但是作为俄罗斯国内有名的“魔怔人”，普里戈任和俄罗斯国防部积怨已久，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早在今年2月份开始对阿特木斯克地区发动攻势后，普里戈任就公开表示国防部并未能为前线提供足够的弹药，这导致了许多不必要的牺牲。

随后在4月初至5月份对巴赫穆特攻势期间，普里戈任因补给和战士抚恤金问题与俄罗斯国防部矛盾迅速激化。甚至在5月10日表示若无法获得足够的弹药，瓦格纳就会从前线撤退。但是点燃炸药桶的则是2023年6月11日绍伊古签署的那份合同命令，既：“特别军事行动区所有志愿人员必须在7月1日前与俄罗斯国防部签署合同。”

众所都知，瓦格纳是作为独立的防务承包商存在的。而从理论上说，这一合同的签署将意味着瓦格纳在战区的所有雇佣兵与惩戒部队都被俄罗斯国防部收编，客观上对瓦格纳的发展与普里戈任的资产造成较大的损失。

但实际上，这一规定条文可以钻的空子其实很多，瓦格纳既可以改变自身“志愿人员”的属性，也可以通过部署在白俄罗斯与俄罗斯国内需要防御的地段作为防卫部队，来避免进入特别军事行动区且可以继续参与作战。

况且，即便完全离开特别军事行动战场，瓦格纳也有横跨亚欧非南美四大洲的生意可做，而这些欧洲战场外的区块都拥有着数量相当可观、能为公司带来丰厚回报的产业。这些产业同样与俄罗斯政府及其高层人物的海外影响力和政治投资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我们甚至可以这么说：即便完全不参与特别军事行动，普里戈任的名誉、公司，以及其个人与高层的密切关系，应该也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至多也就会导致短期内其雇佣兵队伍中一部分人会选择离开瓦格纳转投正规军门下而已（例如妄图在特别军事中能为自己取得一定地位和名誉的投机主义者和冒险爱好者）。

然而就长期来看，这些影响是微不足道的，在特别军事行动结束后，幸存下来且没仗可打的老练士兵为了生计还是会选择到瓦格纳再就业。实际上早在上周二，普里戈任就曾向俄罗斯国防部提交过一份文件，而文件内容写的是瓦格纳收编国防部。

尽管有些人会用《投名状》里的“摘桃子”和“刺马案”来形容瓦格纳所遭遇的事态与事情下一步发展的可能，但这二者其实有着很大的不同，并不能两相比较。

以实际情况来看，在先前的几个月里普里戈任及其公司遭受的“损失”和“委屈”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至少远没有他在媒体面前所讲述的那般夸张，更不太可能成为驱使他发起这场抽象艺术的直接原因，这也使得他发动这次“叛乱”的理由和目标都更加值得怀疑。

不可能被满足的诉求，不能被称为诉求

普里戈任在发动“叛乱”的最初，就已经陈述了自己的三条诉求，其一为重整特别军事行动指挥部，将绍伊古和格拉西莫夫解职，并追究其在战争期间的渎职行为；其二为进行大规模全国动员，征召并培训一百万名左右的士兵；其三为放弃特别军事行动的牌匾，转而发动与乌克兰乃至整个西方进行长期而持久的全面战争。

客观上说，普里戈任这几句话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俄罗斯国内激进派与主战派的共同诉求，甚至可以说是部分底层民众的民意。

当然，这些诉求无论是哪个都不太可能实现。临阵换将造成的指挥体系混乱与对“希拉维克集团”影响力造成的打击是不可以被接受的。而动员百万大军对于现阶段俄罗斯国内的生产生活状况，以及统一俄罗斯党的执政基础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

第三点倒不是不可以谈，众所周知以普京为首的“希拉维克”集团是俄罗斯国内典型的亲西方派，俄罗斯的政治与经济高层对于西方依然保有着一定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现阶段通过该议案的可能性也并不大。

理智的人显然看得出来，这些诉求说辞是肯定不会被满足的。而通过在圣彼得堡搞奢华餐饮混进上流社会的普里戈任，显然不会真的如之前“巨魔”表现那般不通晓人情世故。就通常情况而言，一个神智清醒的人一旦提出了一个他自己知道明确会被拒绝的诉求时，那他肯定另有所图。

要知道，在这场俄乌冲突中，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无论是小卡德罗夫搞行为艺术索要指挥权，还是泽连斯基去欧洲的暴力乞讨，都属于这一范畴。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很早就将这一事件定性为一次“武装上访”。

但这就涉及到这一事件的核心问题了：普里戈任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为了“攘除奸佞”，一场不足千人营级规模的武装散步活动显然过于孱弱，但如果因对合同不满所进行的单纯武装上访行动，以接近一个营级战斗群的规模沿公路飙车，又显得过于极端和不理智。可能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普里戈任需要一次规模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的整活，来逼迫阿尔巴特大街上的官僚们跟他讨价还价，进而达成自己真正的目的。

一些瓦格纳战士进入俄罗斯南部城市顿河畔罗斯托夫。 图片来源：路透社

根据6月25日上午的信息，我们汇总后进行了简单的分析和猜测，首先事件的结果是：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针对瓦格纳集团负责人普里戈任的刑事立案将被撤销，普里戈任将前往白俄罗斯担任其他工作。此外，最初就拒绝参与叛乱的瓦格纳部队官兵将与俄国防部签署服役合同。

那么根据结果导向，这次普里戈任的行动，可能是和克里姆林宫进行的一次双向配合式表演，其目的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说。

从克里姆林宫的角度，众所都知从2022年2月份俄罗斯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开始，西方就不断在对俄进行认知作战，这对俄罗斯国内从民心到军心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同时随着战事未能按照预期目标进行，整个战局进入了僵持阶段，使得军中对克里姆林宫的政策也颇有微词。

此时克里姆林宫迫切需要检验一下军队的忠诚度，那么依靠谁来检验军队的忠诚度呢？此时没有比作为白手套的瓦格纳更合适的对象了。

整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普里戈任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自己反对被收编的核心利益。反而一直以大义为名号，将矛头对准国防部长绍伊古和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而网络上对于这两位将军的命运也传得沸沸扬扬，但直到事件结束，这二位连面都没露一下，只有特别行动副总指挥苏洛维金发表了一段不咸不淡的讲话，可见对于发生的这种情况，克里姆林宫是早有应对方案的。

那么之前作为普京亲信的绍伊古和格拉西莫夫，此时被作为靶子自己竖起来也就再合理不过了。而且在瓦格纳前进的途中，除了内务部以外，警察和各地的国民近卫军都没有接到开火命令，甚至有部分警务人员和部队主动给瓦格纳的车队疏散道路，这也令人更加怀疑事件的目的。

根据25日消息，俄联邦安全局已经对此次事件中暴露的目标都进行了标记，可见俄罗斯安全系统早就做好了准备。克里姆林宫将会借助这次行动，一举清除军队和政府内部的异见分子。

从瓦格纳的角度来讲，鉴于目前前线与祖国的需求，其战争爆发后吸收的大部分人员被逐步吸收进正规军体系里，仅保留少部分老班底的情况是不可避免的。

而普里戈任显然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的人，这让我很难将这次行动视为一次“瞪眼比拼”，普里戈任最可能的行动目标是在瓦格纳的统战价值与实力进一步下滑前，利用这家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的剩余价值达成他的，或者躲在帷幕后方指使他的人的某个目的。只是这层目的我们现在还完全摸不到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