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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来信:我这样看新中国统治下的寻常百姓
关键字: 台湾新中国台湾政治共产党国民党经过三、四年躲债和到处寻找机会的历鍊以后,父亲终于东山再起,在1945年的三次股票买卖中赚了大钱,把所有债务还完,并在唐山买了房子,而且把叔祖父和叔祖母从农村接来奉养(祖母已在父亲到处躲债时过世)。这时候的父亲终于摆脱了败家子的恶名,成为人人赞扬的成功的股票商人。1947年,父亲又在股票市场中挣了大约一百两黄金,决定把全家从唐山迁居北京,因为从北京到唐山和天津交通便利,又可以让儿女得到更好的教育环境。这是一次非常正确的选择,对儿女的将来影响非常深远。
1950年,新建立的共产党政权决定在北京开设股票市场,幺老师的父亲再一次展现他敏锐的眼光,又挣了一百多两黄金,他因此买下了小茶叶胡同一座非常宽敞的房子。但这一次的成功却种下了失败的种子。1947年父亲刚迁居北京时,曾为一位商人朋友的儿子李济新开设的信义染织工厂投注资金,到了1950年,这一家工厂的资本已经赔得精光。手中正有钱的父亲,已经了解了新社会的舆论,知道做股票是投机倒把的行为,他想转而投资工厂,把工厂办好,让自己进入民族资产阶级的行列,因此,再度投资信义工厂。
1951年年末共产党开始“三反运动”,主要整肃党干部的贪污行为。由于三反,又引发了“五反运动”,主要针对资本家和奸商的行贿和脱漏税。在三反、五反运动期间,工厂要停厂,以便清查,但同时不许解雇工人,不许停发工资。这项运动历时将近一年,一些小资本的工厂厂主根本撑不住,信义工厂也就倒闭了。身为最大投资者的父亲,负责偿还所有债务,他只好把股票赚钱以后买来的小茶叶胡同的房子卖掉,再到兵马司胡同租房居住,从而结束自1945年东山再起以后的黄金岁月,时为1953年春天。
从1953年春到1958年底,幺老师的父亲以“行商”的身分来养家活口,为此他跑过天津、山西、陕西、东北、广州等地,从价低的地方进货,再到价格高的地方卖出,他非常勤勉努力,把一家人的生活维持得不成问题。但是在1955年的肃反运动中,他却被牵扯进来了。年轻的时候他奉叔父的命令加入五台山普济佛教会,被推为理事,并为其募款。他很快就发现佛教会的许多大理事生活糜烂,就不再为佛教会募款,也不再参加活动。1950年镇反运动的时候,普济佛教会被共产党列为“反动会道门”,领导人李俊杰被枪决,父亲心里还为共产党喝采,觉得做得很对,他完全没想到他必须向共产党坦白交待这一件事情。1955年肃反运动发动以后,他突然意识到,应该交待,所以就写了一份材料交给当地的派出所。从1955年到1958年,他前前后后写了三十份资料,共150多页。最后被定性为“一般历史问题”。
1958年12月,幺老师的父亲接到派出所的通知,要他参加公安局组织的生产队去当装卸工,以便“通过劳动改造思想”。当时即将进入建国十周年,为了庆祝,首都要完成十大建筑作为献礼。当时被征调的多达五千余人,都是一些有轻微历史问题的人,他们所承担的都是重劳动。父亲虽然已经不是壮劳力,但做事认真,吃苦耐劳,一年之后就被任命为班长。这些装卸工都是有薪水的,工资每月八十多元,粮食定量每月四十五斤,要不是后来碰到三年困难时期(大饥荒),是足够维持全家七口人的开支的。
1962年下半年,幺老师的父亲终于从生产队回家,结束了他的“通过劳动改造思想”的工作,但却碰到了新的困难。在参加生产队期间,“行商”已经被取消,为行商重新安排工作的部门也已撒消,父亲错过了安排工作的机会,变成了无业游民,只好到街道办事处申请当临时工。临时工工作时间不固定,工种不一,报酬也不相同。父亲仍然以认真负责的态度,去面对派给他的任何一项工作。因为他一个人可以既推煤又烧锅炉,把医院手术室的温度烧到恒定,因此被人医院指定留下来,成为长期的临时工,每天赚两块钱。这个时候他的长子已经就业,长女(幺老师)已经考进北京大学中文系,全家勉强可以过日子。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开始,幺老师的父亲受到极大的冲击,他被勒令扫大街,同时长期临时工被取消,他只好捡马粪,收集马缨花、槐树籽、马齿菜、蚯蚓和土鳖什么的,以维持生活,他知道哪里收购什么,收购价多少。1968年12月,突然开始了全国性的“城镇居民上山下乡”运动,父亲因为在城市已是无业状态,所以就被迫“自愿上山下乡”,带着太太和两个小女儿到北京郊区昌平县的北流村下乡务农。这段时间几近十年,从父亲的五十岁到五十九岁。对于一个五十岁以前从来没有种过田的人来讲,那一种艰苦也就可以想象得到,但父亲最后还是学会了所有的农活。
1979年,共产党政府允许1969年上山下乡、而今已经丧失劳动力的、城里有住处的居民回城,这样,幺老师的父母又回到了北京城。虽然父亲年纪已经六十岁,子女都已成家就业,可以奉养他,但他仍然继续工作。在征得原来雇用他的人民医院的同意后,他回去当临时工。这时候大陆的经济体制已经开始改变,所以父亲又开始想要经商了。1981年父亲辞掉临时工,申请当个体户,每天拉车摆摊卖水果、花生,每个月挣一、两百元,一做就是十二年。股票市场重新开放后,1993年父亲决心回去做股票,他的三个小女儿都出资,他为每个女儿赚了十几万元到二十余万元不等,这在当时是相当可观的财富。十一年后的2004年9月父亲骑自行车摔倒,大部分时间昏迷不醒,2005年6月去世,享年八十五岁。
三、
从以上的简述可以看到,幺老师的父亲1950年以后的生活,完全随着共产党的各种运动而起起落落。他虽然已经练就了做股票的种种技巧,但他知道股票生意在新社会终究要被取消,所以就用买股票赚来的钱转投资到工厂去,没想到来了三反、五反运动,让他的工厂破产。他只好登记做行商,做得也不错。但他也知道,最终行商这一行业也会被取消,所以,当他因为“一般历史问题”而被征调到生产队当装卸工时,他就认真学习、认真工作。三年半的装卸工结束,他因为在这期间失去了重新安排工作的机会,沦为临时工。不过因为他的优良表现,他被人民医院指定为长期临时工。文化大革命发生以后,他的临时工被取消,在北京过了两年捡马粪、马缨花……以换取最微薄收入的艰苦生活,然后又因为国家政策下乡务农十年。在生命的最后二十一年,他终于又回到了他所最熟悉的行业,卖货物和做股票。他的本领在经商,但在新的社会主义体制底下,经商的行业被取消。他只念到高小毕业,除了经商之外别无其他才能,所以只好随着各种状况从事各种体力劳动。他在旧社会所学习到的本领,在共产党的新政权底下毫无发挥的余地。由此可以看到,新政权的建立对他的生命影响之重大,这是他所遭遇的“历史之命运”。而他只是一个例子,新中国的建立,对千千万万的中国老百姓来讲,都是他们在中国历史大变动中所必须面对的“命运”。
幺老师的父亲,幺霭光先生,最让人佩服的是,面对每一次生命的大变化,从不发牢骚,而只是老老实实的重新学习,努力工作。幺老师谈到父亲在生产队当装卸工时这样说:
父亲从小不会劳动,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过不了劳动关:铁锹不会使,钢锭扛不起,箩筐抬不动,抬一天筐肩膀肿得抬不起胳臂,干完一天活以后两条腿疼得走不动路,四十岁虽然是正当年,却自认了三等劳动力进了“老头班”……(145页)
三年半的装卸工让父亲在体质上有了很大的收益:吃得香、睡得着,以前的胃痛和失眠都已经不翼而飞,拿起铁锹来就象是使枪弄棒,这使他后来对于体力劳动无所畏惧……(1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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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李楚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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