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观察者网 刘惠】

观察者网：这次东京奥运会或将成为日本史上最亏钱的生意。门票收入从预计的900亿日元降到数十亿日元，减少了890亿日元，不接纳海外观众带来的旅游消费损失预计在1500亿日元以上，两者加起来差不多在21.7亿美元。如何看待东京奥运会？这次奥运会都有哪些损失？

张季风：7月23日东京奥运会正式举办，不能不说，日本能在疫情蔓延、内外形势极其艰难的环境下去举办奥运会，还是很有勇气的。东京奥运会赛事正在进行中，不管最终办得怎么样，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能坚持办下来，必然要载入奥运史册的。

中国积极支持日本举办奥运会，也积极参与这次东京奥运会，派出770多人的代表团。同时，我们也希望接下来的北京冬奥会，能够得到包括日本在内的全世界各国的支持。毕竟受到疫情的严重影响，虽然很难说这次奥运会圆满成功，但也衷心期待东京奥运会能够顺利结束。

至于你提到的东京奥运会的经济损失问题。自疫情暴发后，日本和国际奥委会决定从2020年推迟到今年，推迟举办就决定了这次奥运会在经济上必然要亏损的命运。日本不同的机构、不同的经济学家对奥运会的损失也做了各种各样的估算。

今年5月25日，日本智库野村综合研究所木内登英研究员发布了一份分析报告，认为今年奥运会要是停办，预计有1.8万亿日元的损失，如果是空场举办，将要损失1470亿日元。其中包括门票收入、观众消费支出等项目的减少甚至消失，以及疫情防护费用的增加等直接损失。

间接损失主要是观光收入的减少，特别是境外旅游收入的丧失。如果没有疫情，估计前来观看奥运赛事的游客可能要达到1000万人左右。

2019年，访日的游客已经超过3000万，中国赴日旅游的人数已经接近1000万，如果2020年没有发生疫情，加上奥运会的光环，估计访日的游客已经超过4000万，仅仅是中国赴日旅游的游客就能达到1300万人以上。2019年访日外国人在日消费高达4.7万亿日元，约占GDP的1%，仅中国游客在日消费就达到1.7万亿日元，而疫情爆发以来境外旅游收入几乎等于零。

2020东京奥运会开幕式举行。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目前这一时间点，预测更细微的损失具体是多少，我个人认为意义不大。原因有两个：其一，东京奥运会已在举办中，奥运会结束后，实际账单很快就会公布；其二，东京奥运亏损对日本经济的影响远远小于疫情对日本经济的影响。

东京奥运会肯定是亏本的，但这种亏损对日本经济的影响有限。特别是相较于疫情，对日本经济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

如果追根溯源，也正是由于疫情的暴发、蔓延，才导致东京奥运会推迟；而疫情给日本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非常巨大，是史无前例的影响。因此，这次东京奥运会就不能再算经济账了。其实东京奥运会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提振日本国民的信心、提高日本的国际影响力。但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一目的能否实现也令人怀疑。

观察者网：这次奥运会可能无法推动日本经济，但在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对日本经济起到了重要的拉动作用，并且1968年日本GDP超越当时的西德，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今时不同往日，对比2021年东京奥运会，情况发生了哪些变化？

张季风：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和今年的奥运会可以说背景环境完全不同了。

1964年东京奥运会。图片来源：nippon.com

1964年正好处在日本经济高速增长期，整个经济社会的发展都处于极其旺盛的时期。

首先从供给方面看，第一，当时日本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从农村涌向城市，劳动力人才供应充足；第二，当时日本国民居民储蓄率非常高，达20%以上，资金供给充沛；第三，日本充分利用第三次世界技术革命成果，大量引进先进技术，自身的创新能力也在提高。简单来说，1964年日本的劳动力、资本以及技术供给十分充足。

其次从需求方面看，第一，1956年开始，日本经过10年的高速增长，释放了战前以及战争期间被压抑的消费能量，消费市场培育成熟，期间还出现了三次消费革命。第二，大量消费必然促进大量生产，而大量生产对设备投资产生大量需求。当时日本曾出现“投资召唤投资”的局面，足见投资十分旺盛。第三，日本企业国际竞争力不断提高，而且世界经济环境良好，日本的出口猛增。简单来说，这一期间消费、投资、出口三驾马车齐头并进，一路飞奔。

另外，日本在奥运会的刺激下，开始修建第一条新干线（东海道线）和高速公路（阪神高速），国内建成了比较现代化的交通体系，这些对内需拉动都非常大。1963-1964年曾出现“奥运景气”，可以说1964年东京奥运会极大地促进了日本经济发展。当然，隔年也就是1965年，出现了“后奥运萧条”（昭和40年萧条）。

反观今年的奥运会，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日本在1968年GDP超过西德，成为西方世界的第二大经济强国，完成了数量上的追赶。在1980年代，更是完成了质量上的追赶，其经济发展阶段或经济成熟程度已与美欧不相上下。

至此，此前促进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后发优势”已经消失，和欧美发达国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增长速度放缓，所需要的技术很难再指望进口，需要进行自主开发，再加上遇到人口老龄化少子化突飞猛进，给日本经济带来巨大的影响。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经济一蹶不振，30年来一直处于慢性衰退之中，无论供给方面还是需求方面都无法与1964年相比。

日本经济发展到成熟的后工业化时代，国内市场完全饱和，想靠举办一个奥运会去提振经济，已十分困难。新干线、高速公路以及城市的基础设施、场馆等十分完善，奥运会真正要赚的钱也就是门票、旅游收入等，空间有限。

2013年东京奥运会申报成功时，当时测算的结果，顶多也就是能带来3.8万亿日元的收益，仅占GDP比重的0.7%左右，还要分散在4、5年才能获得。

时代不同了，奥运会的经济意义下降，其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提振国民的信心。但是非常遗憾，这次由于日本政府未能控制好疫情，结果导致了大多数国民抵制，依靠奥运提振国民信心、提振国威的目标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