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徐实】

在涉及了两起命案之后，人称“大师”的中国“神医”萧宏慈在英国被捕，将引渡回澳受审。

萧宏慈引起关注，是因为他在世界各地推广所谓的“拍打拉筋自愈法”，这种疗法包括拍打身体直到出痧，这样可以“疏通经络，驱除疾病”。按照萧宏慈本人的说法，他在44岁开始学习中医两年后，撰写了一本关于自愈的畅销书，并声称曾帮助“一个8岁的严重肾脏疾病的男孩完全恢复”。然而实际上，萧的拍打疗法曾致一名患糖尿病的6岁男童死亡，此前，英国一名71岁的老妇人也在接受其拍打治疗后死亡。

萧宏慈打着中医的旗号行医，不禁又把饱受争议的中医话题推上风口浪尖。其实笔者也深有感触，作为一个神奇的话题，许多微信聊天群里都有相似的群规——禁止探讨中医话题，否则群里一准儿炸锅，大家就很难愉快地谈话了。“一谈中医就炸锅”的现象，恰恰反映了人民群众在科学素养上的良莠不齐。

鲁迅先生在《呐喊》自序中说：“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这话未免过于刻薄，不完全是实情。然而与之相比，无限度地吹捧中医造成的社会危害显然更大，使得许多患者不能接受科学合理的治疗，导致病情恶化甚至丧命。

在这里说一个比较有名的案例：微博用户@四川射洪县刘仁和 自称能“根治绝症，拯救生命”，当他的妻子于2013年不幸患上乳腺癌后，刘仁和毫不犹豫地放弃现代医学，选择亲自用中医医治妻子，还用微博记录下对妻子的治疗当作宣传资料。如果接受现代医学的治疗，早期乳腺癌5年生存率可达90%；但刘仁和的妻子从发现乳房肿块到最终病亡不到2年时间，这难道不是一出悲剧吗？

被不负责任的中医宣传误导的患者，又何止成千上万？任何事物都应该一分为二地来看待，中医也不例外。倘若将中医当做一种“政治正确”无限拔高，不仅不利于医学的发展进步，更是对患者的极度不负责任，有良心的中医从业者也绝不会赞同这种做法。培养人民群众对中医形成客观的、理性的认识，倒是很有现实意义。

许多人都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中医是科学吗？这个问题不该用简单的是与不是来回答。因为事物都在不断发展变化，所以应该用动态的眼光来看待中医。比较客观的说法是：古代中医不是科学，而当代中医正在走科学化的道路。

什么是科学？科学是依靠科学方法构建起来的知识和理论体系。科学方法是一种系统地寻求知识的程序，涉及以下3个步骤：问题的认知与表述、实验数据的收集、假说的构成与检验【1】。在科学的范畴内，所有理论和假设都必须被实验来检验，而不是单纯且唯一地依赖于先验推理、直觉和启示【2】。

古代中医是一个庞杂的经验体系。这个经验体系中确实包含行之有效的诊断和治疗手段，例如中医在16世纪就已经开发出最早的天花疫苗，康熙皇帝在17世纪后期还曾通过官方手段加以推广【3】。不过这种基于人痘的天花疫苗由于安全性比较差，后来被牛痘疫苗所取代。

然而，古代中医典籍同样包含大量未经实验检验的主观臆断。例如，著名的《本草纲目》认为“寡妇床头尘土”可以入药，主治“耳上月割疮，和油涂之”【4】。拜托，1克家庭尘埃可包含1000只尘螨，或多达20万粒尘螨的排泄物颗粒【5】。倘若按照李时珍的建议来操作，结果很可能引起更加严重的感染。

《本草纲目》中甚至还记载了一种叫做“人中黄”的药材【6】，制作方法是将甘草装入竹筒后于粪池中浸泡而成，主治呕血……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古代中医的脏腑理论缺乏解剖学基础，认为肾属于生殖器官，还炮制出了“丹田”这个解剖学上并不存在的器官。正因为古代中医包含了大量先验推理和主观臆断，所以它只能叫做经验体系，而不能称之为科学。

古代中医虽然不是科学，但作为经验体系也有一定价值。从17世纪后期牛顿发明微积分、建立力学理论体系算起，自然科学体系的出现距今不过300多年。此前数千年漫长的文明史中，人类一直依靠经验体系指导生产实践。

例如，化学在18世纪末才刚刚萌芽，而人类冶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000年的苏美尔文明。1965年在湖北省江陵县望山1号楚墓出土的越王勾践剑制作于距今约2500年的春秋末期。剑身整体经过硫化处理，耐腐蚀性和强韧程度得到极大地提高，说明中国古人在金属的冶炼和表面处理方面的技术达到了极高的水平【7】。在没有化学指导的情况下，古代工匠们完全依靠经验来冶金。

由此可见，经验体系确实能够解决很多问题。在基于自然科学的现代医学体系建立起来之前，中医无疑是当时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医学经验体系之一。

寡妇床头尘，孝子戴衣帽，粪汤浸甘草，都被李时珍列为《本草纲目》中的药材。坦率地说，古代中医只能算作经验体系，与科学有很大差距

然而，在自然科学体系全面建立起来之后，前科学时代的各个经验体系纷纷被科学超越，进而遭到淘汰。这种现象当然不是偶然的。科学理论的力量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解释能力，说明“事物为什么会是这个样”；二是预测能力，推测“事物应该是个什么样”。这两方面都是经验体系力所不能及的。

因为不重视实践检验，或检验能力极为有限，经验体系对事物运动的客观规律要么缺乏解释能力，要么只能给出极为粗糙的“唯象解释”——譬如古代中医从战国时代阴阳家邹衍那里捡来的阴阳五行学说。这玩意顶多算朴素唯物主义、朴素辩证法的范畴，和科学根本不搭界。

经验体系的知识积累则依靠大量比较盲目的尝试，“神农尝百草”虽然是个传说，倒也说明一个道理：完全通过经验体系来积累知识，是一个缓慢而困难的过程。也正因为如此，经验体系的预测能力极为有限，否则中医典籍就不会把铅、汞等剧毒重金属列入药材的范畴了。

美国前总统卡特于2015年8月被诊断出癌症，并已扩散到脑部。如果放在10年前，卡特必死无疑。然而卡特仅接受了几个月的癌症免疫治疗，就已彻底痊愈，体内再无癌细胞。这就是科学的力量，正在飞速改变我们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