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心寒的是，这些在战场上卖命的美国大兵还可能会遭到军方和社会抛弃。据统计，自2009年以来，从伊拉克和阿富汗回国后被诊断患有“创伤性脑损伤”等精神疾病、又因涉嫌“行为不端”被踢出美国陆军的军人合计超过2.2万名。而被“踢”出军队意味着这些人不再能享受退伍军人的治疗、医保或退休待遇。

战场折磨、病痛创伤与可能的辞退压力，带来的后果就是自杀率的抬头。从自杀意愿来看，根据美国驻伊拉克和阿富汗老兵组织（IAVA）2022年报告，近一半的美国军队服役人员自参军以来曾考虑过自杀。2014年时这个数据只有31%。

美军士兵在自己服役前后自杀倾向对比统计。 数据来源：美国驻伊拉克和阿富汗老兵组织（IAVA）

除了曾经考虑过，每年约有4,000名以上的美国现役军人选择提前自我了结，击毙美军最多的就是美国大兵自己。

退伍军人更不用说，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自己的官方数据，退伍军人和现役军人的自杀比约为1.5:1，在最近一次公布自杀数据的2021年，有6,392名退伍军人死于自杀（其中350人是女性），比2020年增加114人。

从2020年到2021年，根据年龄和性别调整的退伍军人自杀率增加了11.6%，而非退伍军人身份的美国成年人自杀率仅增加了4.5%。仅占总人口7%-9%的退伍军人，“贡献”了13.5%的自杀占比，是普通人的近两倍。

按年龄和性别调整后的退伍军人自杀率近年明显攀升，与非军人自杀率的差额越来越大。 数据来源：退伍军人事务部

而且自杀已经向着壮年老兵扩散，如今自杀在美国退伍军人的死亡原因里只排第13位，但却是18-44岁年龄段的退伍兵死亡的第二大原因。

美国退伍军人事业部对自杀主要原因的整理包括：高度暴露于创伤、压力和倦怠、孤立和孤独、容易获得和熟悉枪支以及难以重新融入平民生活。关键风险因素包括疫情大流行带来的压力、家庭关系紧张、缺乏社会支持、财务问题和先前存在的心理健康障碍。

总之，每年上万名保有美国军队服役经历的人会选择自杀，而这背后是涉及经济、政治、社会、医疗在内的综合机制。现役军人在涉外部署中感染PTSD，退伍军人的待遇则是问题颇多。

如今美国社会的参军意愿处于历史低点，根据美国国防部提供的数据，在17至24岁的美国人中，只有23%的人符合服役标准，而其中又只有9%的人愿意参军。出现这种现象的重要原因就是待遇问题，在发达的远程养殖技术支持下，某些中文自媒体号很想告诉我们，美国军人的福利有多高，可惜美国军队自己内部都对此不大同意。一项2021年的调查显示，虽然62.9%的军人家庭推荐入伍，但较2019下降了12个百分点，而超半数（53.9%）的美国军队文职人员表示不建议在军队服役，主要原因就包括了薪酬和福利较低。

对于不少退伍军人来说，退役不仅是把军装脱下，也是从军营换去社会被毒打。虽然从官方口径来看，美国退伍军人失业率还在4%以内，并没有和全国平均水平出现较大偏差，但在2100余万退伍军人的庞大基数下，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按着白宫之前披露的数据，有85万名退伍军人处于完全失业的状态，如果包括远多于完全失业、交叉打零工、岗位又朝不保夕的部分，就业问题将更为突出。美国退伍军人倡导组织Mission Roll Call的统计显示，大约61%的退伍军人表示他们面临就业不足。

值得一提的是，在2009-2011年期间参加过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的老兵失业率超过10%，大大高于社会平均水平。据调查，其中69%的人因缺乏谋生技能，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60%的人则认为从参军到进入企业工作面临着“文化障碍”。而招聘企业和机构自然也会顾虑这批传说中PTSD爆棚的老兵，造成了“我为国家扛过枪，交枪回国就下岗”的黑色幽默。

配套的生活和福利保障问题就更为严峻，兰德公司近期的调查报告显示，美国约有140万退伍老兵面临着饥饿问题，且其中只有不到5%的人被列入了联邦政府推动的补充营养援助计划（SNAP）。在美国2100万退伍军人中，超过120万人没有医保，约占全部人数的5%。新冠疫情开始后，2020年有52,538名退伍老兵死于新冠，2020年有60,356 人，短短两年时间，就有将近11.3万名老兵倒在了疫情之中。

无事时，每年光自杀的老兵就能凑出一个旅。一旦来个疫情，光“捐躯”的老兵都能占到美国现役陆军规模的1/4。可想而知，这个国家对于退伍老兵的保障有多脆弱了。

脆弱的保障好歹还是保障，但还有一大群老兵已经不只是被社会毒打的问题，几乎快与社会绝缘了。早在2014年，全美无家可归人口中，退伍军人居然占到了12.3%。虽然此后局面一度有所改善，经过多年治理，包括康涅狄格、特拉华、弗吉尼亚等多个州宣布有效解决了退伍军人的无家可归问题。可随着疫情开始，退伍军人无家可归的人数再度回升，2020年的统计又发现了3.7万名无家可归的退伍军人，其中约1.5万人完全无家可归。又过了一年，退伍军人无家可归的人数又回升至4万人以上，达到12年来峰值。需要注意的是，纳入统计的人里，还不包括大量躲在收容所或因被驱离而未列入统计的人群。

无家可归的美国退伍老兵众生相。

实施新奥尔良袭击的贾巴尔至少还有房子、有工作、甚至还开公司搞副业，可是上面这些人呢？隐患是不是更严重？

也正因此，相当一批美国退伍军人成为了社会的“盲流”，进而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根据刑事司法委员会（Council on Criminal Justice）在2022年的统计，大约1/3的美国退伍军人在一生中至少被逮捕和监禁过一次，而没有军队服役经历的平民，同类人群的占比不到1/5。

据美国刑事司法委员会统计，约有18.15万退伍军人正在监狱服刑或收押待审，他们在州监狱和联邦监狱的囚禁人口中占比分别超过8%和5%。如果把各国囚犯数量做成排行榜，美国光被监禁的退伍军人总数就超过了15名开外的所有国家的囚犯总和。¹

重刑囚徒中退伍军人的占比还更高一些。2016年，美国死刑信息中心发布报告称，在美国的3000余名死囚中，其中约300人曾在军队服役。

美国媒体语境下的“独狼”也就如此出巢了。在美国现代历史上伤亡最惨重的10起大规模枪击事件中，有3起是退伍军人所为，它们分别是：2017年的萨瑟兰斯普林斯枪击案，造成26人死亡；1991年加利福尼亚州卢比自助餐厅枪击案，造成23人死亡；1966年德克萨斯州大学奥斯汀分校枪击案，造成14人死亡。如今，新奥尔良的袭击事件也足以跻身其间。

对于这类袭击，正如前文提到的，美国媒体的报道口径，要么说人太极端，要么说人精神病。如美国政策研究组织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就给过统计，自1994年以来，右翼袭击和阴谋占美国所有恐怖主义事件的大部分，1994-2020年，全国发生的893起恐怖袭击和阴谋，右翼极端分子主导的就有500多起。

总爱教育他人反思的人，在最需要自己反思的时候却选择如此轻轻放过。跑新闻的继续跑新闻，躺睡袋的继续躺睡袋，擦手枪的继续擦手枪，只要不对别人射击，哪怕向着自己脑门开枪，过几天新闻热点转移了，也就结束了。

三、MAGA运动：是不是老兵们错付的梦一场？

所以我们就能够理解，为什么自从2016年大选以来，特朗普以一句“不该让非法移民活得比退伍军人还要好”，就收获了大量来自美国退伍军人的支持。他们遭到了多么严重的长期忽视，才会因为几句暖心话就如此的情感爆发？这和利维尔斯伯格在遗书里表达的情感是一致的。

过去八年，从集会造势到游行“保驾”，大量退伍老兵们倾情投入特朗普领导的MAGA运动。 网络图片。

笔者曾在美国大选期间的专栏文章中对比过驴象两党的政纲，在军事国防领域的表述都乏善可陈，哪怕空洞的口号都没几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话题聊多了，不是“后背中弹八枪的自杀”，就是出门一架接一架的摔飞机。退伍军人待遇就成了仅有的一个还能供彼此满嘴跑火车的话题，让特朗普、拜登、哈里斯竞相折腰，夸口“老兵最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