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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亮:如何像北大学子一样文学地眷恋一块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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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两位英语非常非常好的中国学者写了一篇汉语雄文,让无数英语好或者不好的中国人都High了。嗯,我说的是甘阳刘小枫先生万字长文《北大的文明定位与自我背叛》。
文章浩浩汤汤,以燕京学堂为由头,批判北大乃至中国高校的“英语至上主义”,警告中华文明将为其所灭。于是,不仅英语至少六级、胸怀中华文明复兴理想的学人们澎湃了,被英语折磨多年升学找工作都受影响的普通童鞋们也都澎湃了。看网上评论,什么我神烦英语啦,什么我考职称止于英语科目啦,什么我找工作就是因为英语不好吃亏啦……一看都是上过大学、学过英语所以才有资格在这里叽咕。中国学生抱怨被英语科目折磨,被政治科目折磨,甚至抱怨被语文课里的鲁迅折磨,这本是正常的nozuonodie精神,这下却上升到了反抗西方文明压制的高度,立刻有了质的飞跃。
还有一波读者呢,正气浩然但缺少耐心,这次一看到是讲中国主体性就激动了,什么北大不能再出汉奸啦,什么北大校徽上都是英文说明北大已经被文化殖民啦,什么毛主席告别司徒雷登北大却把司徒雷登请回来啦……连我这么中华主义的人都被吓到了!有趣的是,7月9日在北大关于燕京项目的沟通会上,正好有学生控诉北大校方,说静园的南北阁是司徒雷登两个女儿的住所,会被燕京学堂破坏。看来燕京学堂既是司徒雷登记忆破坏者又是司徒雷登精神崇拜者,到底闹哪样?
哪怕不了解任何燕京学堂的事情,只要看一眼“张维迎”、“租界”、“文化殖民”这些词就要义愤填膺了。(读者说:“看到张维迎的名字我就来气”,“张维迎、新京报赞同的东西就不会是好东西”,“我不好判断谁是谁非,但见作者支持张维迎,结论就出来了:作者是个混账!”,看看这种混乱吧,要拜甘阳刘小枫先生所赐么?)甘阳先生刘小枫先生关于文化自觉的檄文立刻变成了民粹情绪的大熔炉。文化保守主义者的文章从没有获得如此广泛的支持,是喜?是悲?
文章因北大燕京学堂风波而起。何为燕京学堂风波,可以参考观察者网的专题。这里还是简单解释一下,大意是北大“高大上”的对外教学项目燕京学堂因为选址静园、一年学制、英语教学、高额奖学金等伤了本校师生的感情,引发师生连续质疑。直到7月24日由甘阳刘小枫先生的批评上升到中华文明存亡的高度,并声称北大校方还会一退再退,燕京学堂项目必须“废除”。听起来像要“废除”皇太子一样,北大这“茶杯里的风暴”震天响。
不过同样在7月24日,北大校方经过开会决议,燕京学堂项目不再选址静园。纷纷扬扬的燕京学堂风波也暂告一段落。
燕京和静园的是是非非外人不容易懂,但通过北大校友洋洋洒洒回忆静园的文字去看北大学生的情怀世界却是一件饶有意味的事情。“英语至上主义”主义当然不对,不过既然中华文明寄于中文,那么今天不妨来阅读一下北大人的纯中文世界,看看那些情怀文字里的理想,是否独特,高度如何。
聆听静园声音
5月开始,“静园里的燕京学堂”像一根导火索引爆北大师生积累已久的复杂情绪。这个情绪围绕静园草坪凝聚、升腾、发散、远去……
与BBS、人人、豆瓣一类学生社交媒体上表现出的激烈情绪不同,微信公共号“静园声音”发布了一系列校友撰写的诗意文章,情深意切,风采斐然。文学经典出没于字里行间,从民国的冰心到前苏联的帕斯捷尔纳克,从张爱玲的“静好”到鲁迅的“破恶声”,稍不留意就会错过北大师生的如花用典。
眷恋一块草地可不是随便就行的,没几个文学用典怎么行?这就来学习一下北大人的文学用典。
静园的草坪
谈静园,你至少要用到一个文学典故。有的耳熟能详开门见山,比如10级芥白的 《静园,是时候了》以王家新歌咏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做题记——“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帕斯捷尔纳克,这位苏联伤痕文学代表、西方乐于追捧的社会主义阵营感伤作家,在中国也红了一个三十年,如今依然引领北大学子的内心。这内心谁解?
清新文艺作品也时刻乱入,比如《笑傲江湖》,比如《董小姐》,还有梁山好汉的一声吼——10级杨柳青青在《夹叙夹议》里说:“哎,说走咱就走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希望以后还有地方看星星哦。”梁山好汉的星空就这么与北大学子反复提及的文人式仰望星空混到了一起。一片多么后现代的星空。
也有不那么显眼的典故。比如05级木少眠的 《藤萝影:自作词三阕 》。说到藤萝,作家宗璞的《紫藤萝瀑布》是中学语文课本篇目。宗璞虽然未就读于北大,却写过有关北大的文章。《我爱燕园》中写道:“考究起来,我不是北大或燕京的学生,也从未在北大任教或兼个什么差事。我只是一名居民,在这里有了35年居住资历的居民。时光流逝,如水如烟,很少成绩;却留得一点刻骨铭心之情:我爱燕园。”
但木少眠童鞋的这三首“词“却没有宗璞的娴静平和。《是我们的静园》写道:“他们拆三角地的时候,我来不及说话。他们拆勺园的时候,我以为没必要说话。他们又拆了南门建筑群,将燕园变作嘈杂工地。他们拆到静园的时候,我终于不能再忍。哑了太久,张口无言。最后他们要拆北大。”这段简单套用网上常见公知类段子的打油诗,原始出处据说是某位德国神父反思纳粹统治的言论。看来作者成功地找到了一个廉价靶子来完成心中的反暴政幻想。
《破保卫部恶声》一文针对的是静园保安与自拍学生发生纠纷的事件。用文言写作《破恶声论》的鲁迅如果在世,是否会把恶声之责归于保安一边未可知,因为鲁迅指向的是晚清虚伪的现代知识分子——“伪士当去,迷信可存。”除却保安,燕京学堂风波里的各方都是大大小小知识分子。谁是伪士,谁存迷信,留给读者自己解读。
从沙乡年鉴到阿兰·巴丢
05级“爬山虎”的文章《花花草草由人恋》里提到一本书,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每一个上过刘华杰老师‘博物学导论’课的同学,大概都有一双喜鹊的眼睛,这是一双可以俯察二月兰、紫花地丁,仰观海棠花、爬山虎的眼睛。正是这样的眼睛、这样的视野,成就了这个小院子里的人脚踏大地、仰望星空的襟怀。《沙乡年鉴》的作者曾有云,只有躬身谦卑的人,才能俯身看到紫花地丁,看到春天在这个院子里所隐藏的秘密。”
《沙乡年鉴》中译本之一的封面
百度了一下,《沙乡年鉴》原来是一本自然文学圣经——奥尔多·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试图唤起人对自然的爱和尊重,被称为“美国资源保护运动的圣书”。听起来与美国作家梭罗的《瓦尔登湖》差不多。低头俯察花草,抬头仰望星空,这大约就是静园人的精致梦想。
7月20号,05中文系的校友在进一步解释这份情怀来源的时候,已然采取了守势——“有人说一些学生写的关于静园的文章‘其背后无非是将自己琐碎的青春和回忆凝固为一种拜物教’,如果他说的是有关静园和那些草木、院落、文物的文字,我希望能向他推荐几本书:《塞耳彭自然史》、《瓦尔登湖》、《沙乡年鉴》。这也是哲学系的刘华杰老师在‘博物学导论’课上向我和小伙伴们推荐的。读过这些书,大概就不难理解那位学生细细数落静园一草一木的蕴意,我想她大概是把自然和人平等对待吧,或者,她敬畏、热爱自然和生命。”
能说出“其背后无非是将自己琐碎的青春和回忆凝固为一种拜物教”的人,是否还需要别人给他推荐《瓦尔登湖》这类文人入门级作品,仁者见仁。我大致推测,这位哲学系老师的研究方向是不是这些年流行的“生态哲学”。下一句更加真实——“我从中文系老师那里早就听到‘要学一学哲学、历史’的建议,而且我周围的同学有不少对哲学、历史有所涉及,不知道这算不算学科交叉”。如实反映出,即便在北大,可能哲学也已经文学化了。
北大百年,静园里各种昔日的灵魂来来往往。即使在儿歌般的诗歌里,我们也能看到冰心的身影。一位研二学生写下《我是静园的一只刺猬——静园动物联盟》——“百年校庆在这儿开文艺晚会,广播电台在这儿播燕园之声,冰心在这儿淘米做饭,习大大在这儿听诗讲话,Fred和Ted在这儿约会,我和女朋友在这儿缠绵。”这首打油诗里的典故不少。冰心当时的女生宿舍在静园五院,至于Fred和Ted,则是一对北大著名同性情侣,后来一起去了美国留学。Ted曾说,他设想的完美生活是在一家公司做收入颇丰的高级经理人,身穿阿玛尼,开着宝马车,不断健身保持完美身材,在事业与高品质的生活之间游刃有余。也许如今他俩已经美梦成真,如果这也算是北大梦。
静园可以是梦想美国的地方,但直接把美国精英学生搬进来扰了大家的普世梦看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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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孙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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