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阮佳琪】

当地时间5月30日，美媒CNN刊发了一篇对美国“黑暗启蒙”（Dark Enlightenment）学派核心创始人柯蒂斯·亚文（Curtis Yarvin）的专访。

这名被极右翼奉为“思想灯塔”级别的政治理论家，重申其一贯观点，主张美国应推行“科技君主制”，即以科技企业的管理模式重构政府运作，让总统成为“CEO式”领导者，直接掌控政策执行，不受立法程序制约，以取代其所谓“低效”的现有代议制。

“或许把任何一位《财富》500强CEO放进白宫，对他们说‘你来掌管行政部门，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可能都能干得不错，而且他们不会成为希特勒或斯大林，”从硅谷程序员转型的亚文向CNN解释说，“权力的集中，对于任何集成系统的有效运行都是绝对必要的。”

CNN报道称，对于仍然信奉分权制衡制度的人来说，亚文的理念堪称”恐怖“，但他坚称，事实证明现有制度过于软弱，无力应对美国面临的核心挑战，而他提出的新政府体系是国家存续的必要之举。

美媒指出，尽管柯蒂斯·亚文的名字在美国政治中算不上家喻户晓，但近年来他一直是硅谷右翼圈子的核心人物，其理论更获得华盛顿和硅谷关键人物的关注，其中也包括美国副总统万斯在内的第二届特朗普政府中的许多人。

尽管亚文一再否认自己是特朗普政府政策的“幕后策划者”，也与公开提及其理论的万斯并无密切联系，但显而易见的是，特朗普上任以来，在大幅削减联邦政府规模、绕过国会强推总统行政令等方面的执政风格和政策方向，都与其核心理论不谋而合。

在白宫附近的拉斐特广场，亚文声称，他通过Signal与特朗普政府成员以及政界、商界和科技界的其他有影响力人士保持对话。他还说，自己与某些特朗普政府官员关系更密切，例如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主任迈克尔·安东（Michael Anton）。

但他认为，自己最大的影响力，在于那些未来将掌权的人。

“我认为我对特朗普政府的影响，更多不是通过领导层，而是通过政府里的年轻人——他们阅读我的文章，因为我的受众非常年轻，”亚文说，“我认为特朗普政府的一大优势在于……引进新鲜血液，让人们了解华盛顿的运作方式。”

亚文表示，实际上他对特朗普政府的行动感到“相当失望”。他认为，特朗普政府的改革只是隔靴搔痒，远未达到他认为的必要程度。

他说，“我认为，如果你对任何复杂问题只尝试做10%……你可能不会得到任何好的结果。”

亚文还告诉CNN，他没有从政的计划，目前正专注于自己的公司Urbit，以及在订阅平台Substack上发文。

“我只是在思想市场上，我认为思想市场在过去十年里确实有所扩大，”亚文声称，“我的目标是让人们生活在现实世界里。”

柯蒂斯·亚文（右） CNN视频截图

综合《华尔街日报》等介绍，柯蒂斯·亚文创造的“黑暗启蒙运动”认为，美国现代制度已异化为“大教堂”（The Cathedral），美国真正的政治权力掌握在一个由主流媒体、高校、非政府组织等构成的中心化意识形态霸权手中，只能通过根本性的政权改变加以推翻。特朗普对所谓“深层政府”（Deep State）的批判和叙事，与之理论高度契合。

十多年前，当亚文最开始以“Mencius Moldbug”为笔名撰写播客，斥责“所谓民主是一派胡言”、“应以一个负责任的君主制取而代之”时，其早期思想被广泛视为是一个“网络喷子的胡言乱语”。

但近年来，亚文强调通过集权提升治理效率，主张以“科技君主制”重构美国政治体系的说法，越发得到一些著名的硅谷投资者和共和党政客的青睐。

2020年后，亚文以“灰镜”（Gray Mirror）为名在Substack开设专栏，多篇文章被新右翼奉为“金科玉律”。

他最著名的拥趸包括Paypal创办人彼得·蒂尔（Peter Thiel），后者也是2016年首位公开支持特朗普第一次竞选的硅谷大佬。值得一提的是，蒂尔后来还资助了万斯竞选参议员，万斯则在2021年的一档播客节目中，公开赞赏了亚文关于消除“行政国家”的想法。

今年1月，亚文出席了在华盛顿举行的特朗普就职典礼晚会。“政客新闻网”当时报道称，由于“对特朗普右翼的巨大影响力”，他成为了“一位非正式的贵宾” 。

英国《卫报》更直言，亚文的理论直接影响了这一届美国政府，“特朗普及其副手的所作所为都与亚文的主张极为相似。”

报道称，特朗普政府在绕过国会签署行政令，重用马斯克等科技巨头高管参与政府改革，打压传统媒体和精英高校等方面的举措，几乎就是亚文思想的“具体实践”。

此外，特朗普政府坚持的反环保立场、极具排外色彩的移民政策，也与亚文对所谓“民主进步叙事”的批判一脉相承。

对于种种猜测，亚文则一再淡化自己对特朗普政府的政治影响力。

本月在哈佛大学参加辩论活动时，他曾说，“实际上，我与华盛顿的距离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远得多。人们把我想象成在这些人耳边低语的‘斯文加利’（英国小说《特丽尔比》中通过催眠术控制他人的音乐大师，指代怀有恶意操控他人的人）。但我只是在互联网上发发文章而已，不是吗？”

CNN指出，“黑暗启蒙论”在过去更多是一种边缘性讨论，但随着特朗普2.0的回归，这种另类右翼思想大有一种“登堂入室”，对特朗普政府政策产生潜在影响的迹象。

而这种迹象令人不安，让制度研究学者和专家尤为担忧的是，他们注意到这些思想正在美国年轻人中获得共鸣。

哈佛大学三年级学生德马特奥（Charles DeMatteo）告诉CNN，亚文非传统的背景和叛逆的边缘思想，正是他对新一代人具有吸引力的原因。他说，对于在新冠封锁期间度过高中关键成长期的一代人来说，亚文的思想呼应了他们对机构的幻灭。

“这种思想在年轻人中越来越受欢迎，因为他们见识过政府的失灵。他们也看到了在他们认为对他们怀有敌意的地方机构中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们认为这确实是一个从未尝试过的解决方案，”他说。

但德马特奥认为，常春藤盟校出身的学生也并非对亚文的思想全盘接受，许多人只认同其理论的部分观点。

5月初，德马特奥曾在哈佛大学组织了一场与亚文的辩论会。让很多人意外的是，哈佛大学教授、民主和政治理论专家丹妮尔·艾伦（Danielle Allen）应邀参加了这场辩论。

CNN报道称，亚文的理论被批评为“极右翼加速主义”，其主张的科技寡头统治被视为对美国现有制度的根本威胁，因此许多研究这一领域的专家学者往往将亚文视为一个“令人厌恶者”，甚至拒绝谈论与之相关的事。更不要提与之“对线”，当庭辩论之事了。

事后艾伦教授在《华尔街日报》上撰文解释称，她之所以选择参加辩论，是因为她看到亚文的思想有追随者，“正因如此，这些想法才显得危险，也更值得认真做出回答。”

丹尼尔·艾伦（左一） 哈佛《深红报》

“亚文先生在哈佛学生中的影响力令我感到惊讶。他因创立“黑暗启蒙”运动而闻名。人们需要理解他的论点、其吸引力——以及其中深刻的谬误，”她写道，“当学生们寻求对思想素材的解读帮助时，提供协助是我的职责。”

艾伦坦言，她同意亚文关于“美国政治制度正在失效”的看法，也赞同他对“制度内成员并未看清治理问题深度”的批评。但她也强调，“揭露权威阶层虚伪面目的能力，向来能赢得大批追随者。亚文先生正在用绝对君主制和种族清洗的愿景将他们引入歧途。”

艾伦写道，“如果说，今天我们的宪政体制如此孱弱无力，以至于无法帮助我们应对治理挑战，那或许是因为我们在公民参与上有所懈怠。我们已不再通过制度赋予的途径去主张自身的平等权利，反而听任政党把持机构，使其为一党之私而非公共利益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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