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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年:供给侧改革不仅指经济,还包括制度
关键字: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供给侧改革经济下行新常态中等收入陷阱制度创新政府不作为下一步应制定“改革促进法”,允许试错
下一步怎么走呢?我刚才讲了那么多,其实也是很清楚的。我想提几条。
第一条,我们要分权,要把权力分到改革者手里,要大规模分权。
第二条,要节制民粹主义,民粹主义要少一点,大家要走向法治,反腐败也好,各方面也好,都走向法治。工资水平要走向市场化。
第三条,地方政府的制度创新非常重要。我经常去广东,在广东比较一下深圳、东莞、广州这三个大城市。深圳是全国最能创新的城市,和上海比较也好,和北京比较也好,深圳是最强的。这些城市都是共产党的天下,大家都是一样的体制,为什么深圳能创新?就是靠地方政府的创新机制,这非常重要。
另外,企业跟社会的创新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企业跟社会不能创新的话,光有政府创新,也不行。到深圳去考察一下,地方政府跟企业、社会,三者都是互赢的游戏,大家都充满了创新的动力,大家有机会应该好好去考察一下深圳的做法。
我最近也在提倡中国能不能制定一部改革促进法,或者改革推动法。改革缺乏法律基础,又要负终身责任制,那怎么样呢?使得好多人不敢作为了。我们应该制定一部改革促进法,把腐败跟改革过程中的试错分开来。因为改革一定要有试错,不让他试错,那怎么改革?人不是上帝,没有人可以保证我做的事情百分之百能成功。但改革中的试错不是腐败。行政过程要公开透明,政策执行过程中出现一些差错、错误,也不是腐败。把好多东西分开来,如果能根据十八届三中全会、四中全会500多条改革,我们要改什么,这些改革需要哪些法律、法制条件,我们制定一个改革促进法或者推动法,下一步就可以把中央政府跟下面的四条腿,地方政府、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外资,重新调动起来。我们有充分的信心,这样五个角色合力,能把中国经济从现在的7800美元上升到五年以后的12000美元,再经过十来年时间能达到今天台湾、香港的水平。
我相信,邓小平以前说的,要在下世纪中叶,实现民主富强的中国。从这样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是完全有可能的。
更多详细内容见郑永年新作《中国模式》、《未来三十年》(中信出版社)
【互动环节】
您在采访中提到“民主在一定条件下是好的,如果不具备这些条件,民主会是非常糟糕的一个政体。”比如,波兰20年改革历程表明,短期内民主政治可能会给经济政策的制定造成很多困难。您认为,中国目前具备民主改革的条件吗?
郑永年: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因为今天我讲经济,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专门就中国的民主化问题讲一下。
我的书里面强调过,民主是有一定的条件。其实任何社会都可以民主化的,只是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民主。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理性的民主,还是劣质的民主?比较麻烦的就是,我们光看到了欧美比较好的民主,但是忘掉了拉丁美洲、亚洲好多国家的那些劣质民主,像菲律宾等的民主能怎么样?我一直主张中国改革三步走,先经济改革,接着是社会改革跟制度建设,然后再政治开放。我觉得中国还没有到这一步,当然也可以像西方那样进行民主投票,这很简单。我一直强调,人均收入一千美金的投票,跟人均收入一万美金的投票,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均一千美金的投票,可能选票是不值钱,一块肥皂、一盒火柴就打发掉了,一万美金的话,这些方面的腐败就少。
我自己觉得民主是需要的,但是我们一定要想一想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民主。我为什么那么强调先经济改革,然后再社会改革,然后再政治开放呢?就是为了中国能实现一个比较好的民主、优质的民主,而不是说像其他一些亚非拉国家那样比较劣质的民主。
具体说来,东欧的历史其实也是很好的例子。你去看一下东欧民主的文献会发现,东欧刚刚开始民主化的时候,大家感觉到非常开心,但是看现在这几年的文献,现在他们谈论的右派激进主义,美国也好,法国也好,西班牙也好,东欧很多国家都面临这样的情况,像匈牙利,中国20世纪80年代要学的榜样,现在民主化以后,右派的专制又开始了。以前我们非常熟悉的科尔奈,他的作品也讲了这个问题,可以供大家反思。
当然像波兰抱怨西方答应得好好的,能给他们提供很大的经济援助发展,但是美国和西方其他国家还是把地缘政治看得远远比民主重要。所以民主要发展得好,还是要依靠内部的动力,如果要依靠一个外在的动力来推动民主,现在还找不到一个很好的案例。除了二战以后,美国占领日本、西德,这两个民主比较成功之外,还真的找不到能用外力来推动民主比较成功的例子。到最终他不会关注这个国家的内部怎么发展,而关注他自己的地缘政治,肯定是第一位的。这一点我们还是要有足够的认识。
您刚刚提到我们要逃避中等收入陷阱,我理解中等收入陷阱的本质就是一种依靠投资增长的发展阶段,这是发展的必然过程,超越就是要在投资增长边际效用下降后找到新的增长方式,您觉得是这样吗?
郑永年:我们现在说投资、消费、外贸,是中国过去几十年增长的所谓三驾马车。但是现在消费重要起来了,并不是说投资不重要,投资还是非常重要,只是说这三个方面,尤其是投资和消费之间要保持一个平衡,中国投资领先于消费,这是任何一个国家经济发展所必须具备的条件,没有投资就没有发展,就没有消费,先投资、后消费这是正确的。当投资发展到一定程度,比如中国现在的程度,就要注重消费。因为投资过度了,产能过剩了,也会影响消费的问题。外贸也是一种消费,外贸只是说你生产的东西、投资的东西让外国人消费,不是本国人消费。现在外贸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我们只能是转向内需。中国投资还是很需要,但要看什么样的投资,基础设施投资已经很大规模了,已经差不多了,大家不要再往这方面想。技术投资非常重要。我个人觉得,中国下一步的投资,一定要从经济性投资转向社会性投资。
社会性投资非常重要,我们现在还没有社会投资这个概念,西方是有的。什么叫社会投资?社会投资就是对社会政策的投资。社会保障、医疗、教育、公共住房,这些都是社会投资。我们现在无论是经济学界还是决策界的很多人,还是把社会投资看成是消费,这不是消费。我们现在说消费,消费就要有中产阶级,在西方,消费跟中产阶级基本上是同义词,没有中产阶级就没有消费。中国为什么消费增加不了?就是因为没有中产阶级,为什么没有中产阶级呢?就是因为我们投资不够。我们现在的居民,大部分的钱都要花在小孩的教育上,花在住房上,都是房奴、孩奴。
我们也缺少充分的医疗保障,一家人如果一个人生了大病,可能会倾家荡产。我们现在的中产阶级,一是做不大,二是没有制度基础,这就是社会投资不够。
下一波投资是什么?我们老龄化现在非常快,是可以看得见的,为什么我们不多造一点养老院、医院呢?我们现在改变二胎政策了,为什么不多造一点幼儿园、医院呢?这些方面的投资,实际上也会大量消耗产能,解决产能过剩的问题。我们现在解决产能过剩就讲“一带一路”,当然“一带一路”是当下很需要的。
如果我们把很多产能用于社会投资,效果我们可以看到。所以下一阶段,中国不仅要搞社会建设,还要把很多社会投资做起来,这些社会投资就是下一步经济增长的动力。我们在这方面还是要继续解放决策者的思想,我们基本上现在把社会政策简单地看成西方那样的福利社会。我觉得社会投资不是福利社会,现在很多领导干部还是把社会投资看成是福利社会。我们中国现在的经济发展水平还没有到西方福利国家那一步,投资是必须的,没有社会投资,经济很难可持续发展。
您最近出版了一本名为《中国模式》的专著,在您看来,中国是否形成了独特的模式?您还写了一本书《未来三十年》,那么,未来30年中国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所面临的最主要的挑战又是什么?
郑永年:中国现在是有两个一百年。其中一个百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百年,我是把这个一百年分成三个阶段。毛泽东的30年,主要是把我们国家整合起来,当然也不是完全整合,台湾还没有“解放”,但基本上是把国家整合起来了。第二个是邓小平改革开放、发展市场经济的35年。从现在到2049年,还有34年。所以我把这个一百年分成三个35年,第一个30年主要是国家统一,第二个35年主要是经济的发展,成就很大,以前那么穷的国家,现在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从80年代初人均300美金到现在7800美金。第三个阶段,是今后的30多年,就是要搞社会建设、制度建设,尤其是以法治为中心的制度建设,基本国家制度建设,这是我在《中国模式》这本书里面非常强调的。我有个观点,基本国家制度建设一定要在民主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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