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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布鲁玛:布鲁塞尔目送了那么多帝国,欧盟会是下一个吗?
关键字: 布鲁塞尔布鲁塞尔和欧洲的关系比利时首都走过这些夺人眼球的各色建筑和古迹,不由觉得:布鲁塞尔与欧盟真是天造地设——一样肥壮而自负,而且十分专横。从斯蒂文街朝北步行十分钟,看到玛丽-路易丝广场新艺术风格华美的联排别墅,这些别墅里住着比利时富人和欧盟公务员,走过这些别墅便会看到布鲁塞尔的另一面。那里是斯哈尔贝克 (Schaerbeek)街区,在局促的19世纪街道间坐落着这座城市典型的移民社区:清真肉店、土耳其餐厅、满屋抽着水烟的大胡子男人和戴着头巾的家庭主妇的茶馆。和莫伦贝克一样,这里超过一半的人口出生在另一个国家,在这个区,大半人口都生于土耳其。这里还有一小片区域被称为小安那托利亚。
莫伦贝克青年过于激进化的一个理由是移民社区和外界隔离。非洲人生活在非洲中;摩洛哥人周边就是摩洛哥人;土耳其人周边就是土耳其人等。善意忽视这种状态或多或少会加重隔离感。但巴黎情况不一样,大多数移民就住在市中心,离其他社区非常近。丹萨特(Dansaert)街是布鲁塞尔一条繁华的购物街,直通到莫伦贝克;昂贵的意大利时尚精品店,到挤满失业的穆斯林男子的咖啡厅,距离不过几百码。即使来斯哈尔贝克这类地方走马观花的访客也很快会发现,在布鲁塞尔,民族关系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复杂、更为交错相连。
毗邻斯哈尔贝克的是一个叫圣若斯-滕-诺德(Saint Joost-ten-Noode)的自治辖区,混居着本地潮人和移民。有一天,我走进圣若斯迷人的新巴洛克风格教堂。比利时和欧洲大部分地区一样,活跃的基督徒的数量不断减少。但我发现教堂里,一些信徒正跪在木制长凳上。大多数是老人,看上去来自不同种族。有些是白人。牧师是个高大的黑人男子,身着绿色和白色长袍,用浓重的非洲口音布道。
2015年秋天,我抵达布鲁塞尔时,危机感已十分强烈。当时还没有发生巴黎恐袭事件,装甲车也没有开上街上演徒劳的军事秀。不久前,欧盟官员和给他们的媒体朋友还总是欢欣鼓舞地谈论“欧洲”,说它是和平、自由与民主的灯塔,是世界其他国家的典范。这套修辞现在看起来显然令人沮丧。
在温斯顿·丘吉尔大道上典雅公寓,我参加了一个晚宴。来宾们同欧盟都有这样或那样的联系。有人公开谈论欧元崩溃的可能性。也有人说起欧盟委员会越来越坏的形象,认为其实一个不民主、半威权的行为体。他建议部分欧盟应该被拆解。比利时帝国留下的其中一座宏伟宫殿里曾举办过一次欧盟会议,会上,荷兰副总统弗朗斯·提莫曼警告说,如果欧洲不尽快解决难民危机,欧盟很容易就散架了。
在同样的镀金宫殿里,另一次欧盟会议结束后举行的奢华宴会上,我听到了艾蒂安·达维南的演讲。如果有什么人能够代表大欧洲“计划”,便是达维南了。这位贵族出身的比利时商人、银行家、外交官、前欧盟委员会委员,现在是“欧洲之友”的智库总裁。比利时精英和欧盟精英这两重身份在他这里精确地重叠:他站在庞大资金和高远理想的顶峰。从某种意义上说,达维南是布鲁塞尔的无冕之王。在过去,他肯定会滔滔不绝地历数一个统一的欧洲会带来的荣光。现在,他的口气则更多处于守势;他说,他对欧洲人的沮丧低落情绪感到厌烦:“我们已经对我们所成就之事失去了骄傲。”
这在我听来,仿佛布鲁塞尔式的必胜信念正在变成哀叹。从某个角度来看,这还挺新鲜的。许多观察家已经描述了欧洲所面临的危险,尤其是乔治·索罗斯。历史学家鲁克·凡·米德拉尔是欧盟话题最令人信服的思想家之一,他在荷兰和法国受教育,现在主要在布鲁塞尔。他的文章频频出现在法国,以及他的家乡荷兰。作为欧洲理事会第一任主席范龙佩的内阁前成员,凡·米德拉尔对欧盟了如指掌。他认为欧洲的问题主要是政治危机。
欧盟
一开始,欧洲统一的概念首先以六国的煤钢共同体形式出现,接下来是欧洲经济共同体(EEC),都有意避开政治。用凡·米德拉尔的话来说就是“欧洲政治的去戏剧化”。罗伯特·舒曼和让·莫内是欧盟的技术官僚元勋,他们的遥远目标可能是建成一个欧罗巴合众国。但是,对于刚从灾难性战争中恢复崛起的欧洲国家来说,和平的关系需要首先通过集中煤炭和钢铁等经济资源来确保。欧洲机构就是为超越国家政治而建成的。和平与繁荣从经济合作和谈判而来。负责任的领导人会在公众视线之外达成共识。
不过,欧洲的奠基人远不只是冷冰冰的技术官僚。战后欧洲的理想中,有一个道德的、甚至是准宗教的层面,带有神圣罗马帝国的气息;欧洲统一进程中大多数领袖人物都是罗马天主教徒,如阿登纳、舒曼、阿尔西德·德·加斯帕里,保罗-亨利·斯巴克。
但法国知识分子朱利安·班达不是。他有一个梦想。在一篇发表于1933年、关于欧洲统一的精彩文章中,他写道“欧洲不会是一个简单的经济政治变革结果。如果不采纳一个道德和审美价值体系,不颂扬某种思维和情感方式,它不会真的存在......”但班达也认为,“欧洲”这一理念应该保持完全理性、抽象,不带任何民族或部落情感。而在他看来法语是最理性化的语言,应该成为泛欧洲沟通交流的通用手段。正是这种理性主义、抽象、故意无根的特质——一如布鲁塞尔那些欧盟主要建筑物彰显的那样——形成了一道障碍,尤其在需要28个不同民族国家的公民效忠的时候。
欧洲之父们构建中的缺陷在英国1973年加入欧盟时凸显,在冷战结束后的九十年代初变得更为明显。有关气候变化、安全、移民和共同货币的问题需要政治解决。官僚化地敲敲打打、财务规划和体制建设是远远不够的。要发挥与其经济实力相称的角色,欧洲需要的是民主合法的共同政策。
但是,这就触及欧洲问题的要点了:如何不损害各国政府的合法性的前提下,给欧盟一个强大的政治身份。包括乔治·索罗斯、保罗·克鲁格曼和于尔根·哈贝马斯在内的许多评论家都反对对高负债国家强加实施紧缩政策,尤其是希腊。这与希腊选民及其民选政府的意愿背道而驰。但是,在不建立一个欧洲超级大国的情况下,有可能创造民主的欧洲机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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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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