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荀越】

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根据日本共同社报道，在珍珠港事件75周年之际，日美将于12月8日联合纪念珍珠港。

随后安倍将于12月26日访美，并与奥巴马一同悼念美军官兵。

以前日本官方对于美国的珍珠港纪念活动，基本都是“装傻”甚至“装死”而已。此前在奥巴马访问广岛，美方提出要求安倍回访珍珠港的时候，安倍是明言拒绝的，而这次主动提出官方联合纪念，还上赶着去悼念，事情就有点意思了。

官房长官菅直人说的明白，安倍首次访问夏威夷完全没有那种道歉的意思，而是为了“慰灵”并“展示未来不再重蹈战争悲剧覆辙的决心”。

此前每年的珍珠港纪念仪式其实是有日本非官方人士参加的，但是日本官方一般都对此装聋作哑。1991年珍珠港事件50周年之际，日本政府先准备派代表团参加纪念仪式，而后又取消，反而是一批参与过当年偷袭珍珠港的日本老飞行员重返珍珠港，与一些当年幸免于难的美军官兵见面，对当年的战争行为做了深刻的反思。

所以这次日本政府上赶着掺和这件事情倒是挺罕见的。然而又表示不为此道歉，只是“慰灵”，也挺符合日本政府的一贯作风。“慰灵”的旗号，对日本人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和政治目的在内。

热衷于“慰霊”的日本政府

日本民间和官方的“慰灵”活动可以说从50年代美国转为扶植日本开始，就逐渐抬头，从1971年至今日本官方在海外建立了14座慰灵碑，厚生省还每年组织开展以遗族为对象的海外慰灵巡拜计划。

而自从安倍第二次上位组建内阁以来，日本官方越发热衷这种行为。首相安倍晋三、财相麻生太郎和外相岸田文雄经常跑各个战争受害国搞慰灵祭。

2013年麻生太郎访问缅甸

日本人口头上所说的慰灵，是将实施侵略暴行的日本侵略军与殖民者同战争受害者混在一起，以“战没者”这样“中性”的名义加以祭奠，但是实际中的慰灵碑，却只包括日本军人、“开拓团”等准军人和殖民官员等。战争受害国容许给侵略者立碑，让对方的后代三天两头跑来祭祀，自己还得当陪客分点冷猪肉，对于而言，和“认贼作父”也不差多少了。

而对于日本人而言，这只是一个你能不能与我互相理解的问题。

明明给了援助，还追求了和平，两份的救赎合在一起，本该是双重的友好，但是你为什么就不理解我呢

要澄清一个概念，日语语境里“慰霊”并不仅仅是网络新闻里通常认为的“悼念亡灵”的意思，而含有超度祛魔的意味。

在日本神鬼不分的文化中，非正常死亡的人会变成作恶的怨灵搅扰现世人的安宁。虽然历史上不少接受汉传佛教思想的僧侣都指出，所谓怨灵的愤懑和执念不过是加害人心虚妄想罢了。但是在生产水平低下、精神文明落后又自然灾害频发的古代日本，怨灵作祟的说法一直都很有市场。

在日本文化里面想找到聊斋志异里面聂小倩这种心怀良善并敢于反抗的女鬼大概是找不到的，鬼魂妖怪等物遇见人多半都喜欢先饱餐一顿。

阴阳师里面的萌物鬼怪在过去可都是各种青面獠牙的吓人玩意，也就是现在这个时代人们才敢什么玩意都拿来萌化了

而想要请走恶鬼也容易，供养（神棍）即可，说白了就是贿赂被害人来换取加害人的心安理得，而得到足够的供养之后的恶鬼自然功德圆满。个别开价太高或者说加害人心虚以极的恶灵，甚至可以升天成神。这就是日本混合了本土神道文化和佛教舶来品之后的鬼怪升迁路线。

鬼神也有三六九等，德川家康这种死后有神体和神社、香火不绝有人供养的自然与孤魂野鬼不一样。鬼和人一样，都有职称的。

对于鬼神的惧怕哪怕是在自诩西化的近代日本也是一样。明治初期，日本大藏省官厅（财政部办公楼）选址在三上藩屋敷（据说埋藏着日本历史上著名人物平将门的首级），铲平之后改建新屋舍，结果1923年东京大地震，大藏省官厅整个烧毁，1925年昭和一年重建好后大藏大臣（财政部长）没几天突发疾病而死，接著好几个课长级的官员也突然病死。多个大藏省次级官僚声称遇到鬼落荒而逃。而大地震波及当时的内阁倒台，东京民间谣传这一系列事件都是因为平将门怨灵作祟。

谣言越传越广，所以新首相田中义一上台后，昭和三年举行了盛大的慰灵祭，包括首相和大藏大臣在内的财务系统高官全数参加。祭礼过后谣言也没平息，田中在当年发生的皇姑屯事件中受到昭和天皇的斥责而被迫下台，次年随即病死。因此在当时的传言里，田中也是平将门怨灵的受害者之一。

总之，对于日本人而言，“慰霊”的意义就是安慰不得超生的恶灵，不要再度作恶人间，赶紧去您的地方别阻碍我的事情了。

而对于今天的安倍内阁而言，所有的战争死难者，都是给日本外交关系制造麻烦的恶灵，除却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意义之外，日本政府组织的这一系列慰灵行动，都是请诸位恶鬼早早投胎，不要阻碍日本国对外的美好形象，不要再成为日本外交的绊脚石了。

至于活人对此的感受，我都这么有诚意了你难道还不理解吗？

对于过去的历史，在经过多年刻意的淡忘与隔离之后，对于现在的日本人而言，麦克阿瑟塑造的日本国和明治塑造的日本国根本是两样东西。他们只有在战争中死去的亲人，没有什么欠下的罪恶。那个军国主义时代和对各个国家造成的灾难与伤痛与如今对世界如此友好的日本国有什么关系呢？连恶灵都被超度升天了。

“这件事情就请忘记吧”。

祭祀加害者这种无异于在受害者坟头蹦迪的行为，对日本人而言那是消除隔阂互相理解的途径。只能说，日本人的电波只有日本人能理解。

“慰霊”的政治意义

虽然是自说自话的烧香骗鬼，但是，“慰霊”本身，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宗教活动，由安倍这个日本国家首脑表现出来，也带有强烈的政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