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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哈特:全球化视野下的民粹主义与爱的政治
关键字: 《帝国》迈克尔·哈特欧美左翼拉美左翼全球化阿拉伯之春我完全同意阿伦特的如下看法,即爱意味着与自己一样的人确立纽带关系,甚至意味着成为同样的人的进程。但是如果爱可以作为差异性之间的对抗性互动而运作——这些差异可以形成稳定的社会纽带,而且这些纽带并非基于共性,而是基于差异——如果爱是这样的话,那它就可以成为阿伦特意义上具有政治性的东西,也是与埃尔多安所宣扬的爱截然不同的政治。
三、资本、共同性与时间性
厄:让我们回到你们作品中政治与时间性的关系。时间性似乎是资本主义宰制运作的根本方面。同样关键的还有你们将自主性、共同性(the common)与新的时间观关联在一起的方式。不知我的概括是否正确?
哈特:从某些方面来说,左派中存在两种时间观。第一种或许是主导性的,可以称为建设或者改造的线性概念,认为我们可以在此时此地进行关键的改良。例如改造法律结构,改善工人或者穷人的境况。我将第二种左派时间观称为事件的时间观,这种左派并没有真正预见到或者无法预见到社会的改造,但是突然之间事件就发生了。事件好像是来自于外部,而且就出现了各种转变。
例如,很可能盖奇公园所发生的就是这样的事件。没有真正预见到,但出现了某种转变,某种对社会意识、社会实践等的改造。在某些方面,这两种视野可以区分为改良主义时间观和革命时间观,后者将革命视为一种事件。
在我看来,左派的作品通常分为这两类。事实上,很多持某一种时间观的左派并不承认持另外一种时间观的人是左派。我敢肯定你听过一些年轻的有革命思想的左派,他们认为那些争取政治改良的人并非真正的左派。而那些务实的、改良主义的左派认为那些期望事件般转变的人也不是真正的左派,或者是犯了幼稚病的左派。在我看来,我们需要要综合两种时间观来进行建构。当然,事件的时间观也并非只意味着一味等待。你不能坐在沙发上等着事件的到来。事件只能被建构出来。
厄:你们在《宣告》中好像提到要做好准备。你们谈论过“芝加哥小子”…
哈特:他们准备好了。
厄:是的,他们准备好了。
哈特:他们完全做好了准备。当年有人问及罗马诺·阿尔科蒂(Romano Alquati)——在图灵菲亚特工厂活动的意大利自主主义理论家之一——关于开启工人掌握自己政治发声可能性的最初的某个事件时,他的回应让我印象深刻。当别人质问他关于1962年的一个事件——工人反抗自己工会的等级制,他回答说,我们并没有预见到,但我们做好了准备。我很喜欢这种观念,虽然我们无法预见结果,但事件要求我们持续的政治活动。在某些方面我希望看到这两种左派的政治模式或者说两种时间观之间连续或者持续的互动。
罗马诺·阿尔科蒂(Romano Alquati)
厄:我还想问的是,在你们的作品中,是否存在进行自主实践的社会运动的时间性和资本的时间性之间的区分?
哈特:我现在想的是左派时间观的分野。
厄:你认为那与资本的时间性有所不同吗,或者说是否存在某种对立?我知道在你们的作品中,存在资本主义的时间性,或者说资本主义时间性的宰制。
哈特:我同意:只存在一种资本主义的时间性,而非多种,这种时间性在历史中不断转变,政治介入也要在这种时间性中进行从而揭示出新的可能。对我来说,这种思考的基础可以在爱德华·汤普森关于产业资本的时间性的作品中找到,如《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以及《时间、工作纪律和工业资本主义》这篇文章。他讨论的是我们关于时间的内在概念或者我们所体验的时间性如何因为工业时代而得到改变。在工业时代之前,人民对于时间的内在感受要么由任务——例如挤牛奶要多长时间,或者完成某项任务要多长时间——要么由地球的自然节律,如潮汐和月亮所决定。
我们对于时间的内在感受与此相关。工业时代不仅在工厂内规定了工人的时间观,而且在整个社会也确立了受到管理的、历时性的并且无限可分的时间观。工厂内的时间,工作时间与非工作时间的区分,钟表的分分秒秒,所有这些都源自于工厂,并且影响了整个社会。汤普森让我们认识到了工厂时间的意义。
但我认为在当下,我们走向了新的资本主义时间性的模式。我对去年(2013年)乔纳森·克拉里(Jonathan Crary)出版的一本新书很感兴趣,书名叫《24/7: 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24/7: Late Capitalism and the Ends of Sleep)。这本书其实是关于永无终结的资本的新的时间性的,这种时间性让工作与非工作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且对作者来说非常重要的,让睡眠与清醒之间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了。事实上他认为,就消费模式和工作模式来说,当下的资本正在摧毁睡眠:商场永不关门,通讯永不停歇,你在晚上的任何时候都可以查收电子邮件,或者在网上购物。
他将这些与当下的睡眠错乱联系在一起,例如人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屏幕的吸引而无法入睡。但是对我来说最有意思的是,这改变了汤普森所考察的固定的工业时间性——也就是说,劳动与非劳动的区分。模糊工作与非工作时间的区分并不会导致任何形式的解放,只会导致工作的扩张,导致新的奴役。最近美国的一家报纸似乎表达了这样的愤怒:一家法国公司居然禁止员工在晚六点到早八点的时段内查收电子邮件。这是对一周7天、一天24小时精神的令人恼火的背叛,是对消费和生产的干扰。
- 原标题:《帝国》出版15周年:访谈迈克尔·哈特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责任编辑:武守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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